陈浔的指尖在剑柄上缓缓滑动,血顺着虎口流下,滴在青冥剑的护手上,又沿着剑脊滑落,渗进石缝。教主站在高阶之上,三枚血弹悬浮于掌心,魔气翻涌如潮,正欲再攻。
他没动。
不是不能动,而是不敢。
右脚踝处那根被斩断的血丝仍在皮下蠕动,像毒蛇啃噬经脉。左肩伤口崩裂,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筋骨撕裂般的痛楚。可他的手没有抖,握剑的姿势依旧沉稳。
老辈靠在残墙边,嘴角带血,却仍睁着眼。他看见陈浔闭上了眼睛。
那一瞬,天地仿佛静了一息。
密林深处的记忆浮现——那夜月光穿过树影,他独坐溪边,情剑横膝。不是练招,也不是悟道,只是想着她。想着她在小平安镇屋檐下听雨的样子,想着她蒙眼坐在灶前熬药时微微侧头的弧度,想着她第一次握住他手时指尖微凉的触感。
那时他忽然明白,剑魄诀之所以能成阵,是因为它讲“势”;而情剑之所以能通灵,是因为它讲“心”。
杀伐之术,求的是破绽、是速度、是力量。可守护之剑呢?
他睁开眼,目光落在情剑上。
剑身轻震,一道青光自剑格蔓延至剑尖,像是回应某种召唤。
左手紧握剑柄,右手食指缓缓在空中划出一道轨迹——不快,不疾,却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稳定。青光随之凝形,在虚空中留下一道残痕,宛如刻入空气的誓言。
守心斩。
不是攻敌之招,是护人之式。
他将全部心意灌入这一剑,不为伤人,只为守住那个曾雪夜昏倒在他门前的女子。那一念起,剑意竟不再局限于体表,而是自丹田升腾,沿经脉直贯臂膀,最终汇聚于剑锋。
教主眼神一凝。
他察觉到了变化。
不再是被动防御,不再是勉强支撑。对面那个少年的气息,正在一点一点地沉下来,稳下来,像山岳初立,不动如钟。
“你还要等什么?”教主冷声喝道,掌中血弹已蓄满魔气,“等死吗?”
话音未落,三枚血弹轰然射出,呈品字形扑向陈浔与老辈,速度快若雷霆,轨迹交错封死所有退路。
陈浔动了。
他没有跃起,也没有闪避,只是向前踏出一步。
一步落地,情剑自石缝拔出,剑身青光暴涨,竟引动四周碎石微微悬浮。他依旧缓步前行,每走一丈,剑意便凝一分,脚步落下时,地面裂开细纹,如同承载不住这股意志。
教主瞳孔微缩。
这步伐……不对劲。
不是冲刺,不是突袭,而是以行步为引,将整片战场纳入剑势之中。
“你说剑要准……”陈浔低声开口,声音不大,却清晰传入每个人耳中,“那我这一剑,只取你心。”
剑落!
情剑斜斩而下,青光如虹,撕裂空气,竟在半空分化三道剑影,每一影皆精准命中一枚血弹。撞击之声接连炸响,血弹尚未爆开,便已被剑意震碎,化作漫天血雾洒落。
余势不止。
剑锋直逼教主面门。
教主双臂交叉格挡,魔气护盾瞬间凝聚。可那剑气并非蛮力冲击,而是如针般刺入护盾缝隙,层层剥离,最终穿透屏障,狠狠撞在他的双臂之上。
“砰!”
他整个人连退三步,足下符文阵寸寸崩裂,脚下石板炸成粉末。衣袍猎猎作响,袖口撕裂,眉角再度渗出血丝。
他站定,胸口起伏,第一次露出惊色。
这不是单纯的剑气增强,也不是功法突破。这是……一种他从未见过的剑意形态——纯粹、坚定,不容侵犯。
像是有人用生命在发誓。
陈浔停步,立于废墟高处,情剑垂地,青光流转。他没有追击,也没有言语,只是静静站着,剑尖轻点地面,仿佛整个战场都在随其呼吸起伏。
老辈靠在墙边,看着这一幕,眼中闪过震动。
他曾以为剑修最强者,莫过于藏锋多年、一朝出鞘。可此刻他才明白,有一种更强的剑,生来便无需藏锋——因为它从不为杀戮而存在。
教主抹去嘴角血迹,眼神阴鸷:“这就是你的新招?”
陈浔抬头,眸光如刃。
“你问我这是什么剑招?”
他声音不高,却字字清晰,像是钉入大地的桩。
“这是我护她归来的路。”
剑意再涨,天地仿佛为之静默。
“是我守她一世的誓。”
风止,尘落,连远处残垣上的碎瓦都未再滑动半分。
教主瞳孔骤缩。他终于感受到了——那不只是剑意的压迫,更是一种源自灵魂深处的情感之力。炽烈、纯粹,毫无杂质。这种力量,无法用魔功化解,也无法用阴谋算计。
它只存在于一个愿意为所爱之人赴死的人心中。
“荒谬!”教主低吼,双掌再度凝聚魔气,“你以为凭这点情意,就能压我?”
陈浔不答。
他只是缓缓抬起情剑,剑尖指向对方。
青光在剑身上流动,如同血脉复苏。刚才那一剑,并非终点,而是开端。他知道,真正的对决才刚刚开始。
教主双臂展开,魔气如黑云翻滚,掌心雷光游走,新一轮攻势已在酝酿。
陈浔深吸一口气,左肩剧痛钻心,右踝血丝仍未清除。但他站得笔直,剑势不散。
他知道,只要他还站着,这一剑就不会停下。
教主双掌合拢,魔气压缩成球,表面浮现出古老符文,隐隐有哀嚎之声传出。
陈浔缓缓闭眼,脑海中再次浮现那个蒙眼女子的身影。
她说过,剑仙不死,是因为有人记得她。
而他想说,这一剑不死,是因为他从未忘记她。
他睁开眼,剑尖微抬。
青光暴涨。
教主推出双掌,魔球轰然飞出,带着毁天灭地之势直冲而来。
陈浔举剑迎上,脚步未退半步。
剑与魔气相撞的刹那,地面龟裂,气浪席卷四方,残墙崩塌,碎石飞溅。
情剑剧烈震颤,几乎脱手。
他的虎口崩裂,鲜血顺剑刃流淌。
可剑,仍向前。
一寸,再一寸。
剑尖抵住魔球核心,青光如丝,缠绕其上,竟开始一点点侵蚀那团黑暗。
教主瞪大双眼,不可置信。
怎么可能?!
他的魔功融合十二名高手精血,历经七日血祭而成,何曾被人正面压制?
可眼前这把剑,偏偏做到了。
不是靠蛮力,不是靠奇招,而是靠着一股他无法理解的力量——像是有人在用整颗心,托着这柄剑往前走。
陈浔咬牙,额上青筋暴起,双腿微微发颤,却始终挺立。
剑尖,又进了一分。
魔球表面裂开细纹,黑气溢出,发出刺耳嘶鸣。
教主怒吼,双掌加力,魔球膨胀欲炸。
陈浔低喝一声,全身真元灌注剑身,情剑嗡鸣,青光化作锁链,缠住魔球,硬生生将其压回半尺。
尘烟弥漫中,他站在原地,剑指苍穹,衣袍破碎,血流不止,却无人敢近其身。
老辈倚墙而坐,手中长剑仍未离手,望着那道背影,轻轻吐出一口浊气。
教主双臂颤抖,嘴角溢血,眼神死死锁定陈浔。
“你……到底是谁的妻子?”
陈浔不语。
他只是将情剑缓缓收回胸前,左手覆上剑柄,右手轻抚剑脊。
剑身微震,似有回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