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滋啦……滋啦……”
空洞的电流声，是分析室里唯一的声音。唐飞焦躁地在房间里来回踱步，双眼死死地盯着全息投影上，那个始终处于“无信号”状态的通讯图标。
那是陈婧的通讯频道。
石沉大海。
“该死！该死！”他猛地一拳砸在控制台上，却因缠着绷带的指尖剧痛，又猛地缩回手，发出了一声压抑的咒骂。他的额头布满了细密的汗珠，焦躁像一只无形的手，狠狠地揪扯着他的神经。
他已经连续尝试联系陈婧不下百次了。每一次，都是冰冷的系统提示音。富豪虽然提供了最精良的通讯设备，但陈婧为了避免被张文博截获信号，选择的是单向接入。也就是说，她能听到指令，但除非她主动发送，否则他们无法定位，也无法确认她的安危。
这如同钝刀割肉般的等待，比任何一场激烈的交火都更令人窒息。
林默坐在控制台前的椅子上，一动不动。他双臂交叠在胸前，眼神放空，凝视着全息投影上，新长安市第一中心医院的三维立体模型。医院的轮廓，被一层淡淡的蓝色光晕笼罩，那是富豪的情报系统提供的、实时更新的建筑结构数据。
从表面上看，林默显得异常平静。然而，他右手的食指和拇指，却在不自觉地，以一种极有规律的频率，轻轻摩挲着。这是他大脑高速运转时，特有的细微动作。
“冷静下来，唐飞。”林默的声音，低沉而沙哑，打破了房间里令人窒息的沉默。
“我怎么冷静？！”唐飞猛地停下脚步，转身看向林默，眼中充满了血丝，“陈婧一个人！她现在可能已经陷入了张文博的陷阱！我们却只能坐在这里，像个废物一样干等着？！”
林默没有回应唐飞的质问，他的目光依旧落在医院的全息模型上。
“如果我是张文博，我为什么要选择一个‘医院’作为陷阱？”他自言自语道，声音中带着一种近乎偏执的，对逻辑的追求。
唐飞看着林默，从他眼中那抹不容置疑的冷静中，似乎看到了某种希望，虽然那希望，此刻看起来，是那么的遥不可及。他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停下脚步，努力地，将思绪拉回林默的逻辑轨道。
“为什么是医院？除了能吸引陈婧这种‘正义感爆棚’的警察，还能有什么？”唐飞带着一丝讽刺地说道，但他的声音，却已经比之前稳定了许多。
“吸引陈婧，只是表象。”林默缓缓抬起眼，看向唐飞，“张文博的陷阱，永远不会只有一层目的。他不是一个浪费资源的人。他用‘幽灵协议’攻击医院，只是一个幌子。而真正的目的，隐藏在这个幌子之下。”
“一个瘫痪了几个星期的服务器中心，根本不值得AI发动这种规模的攻击。张文博知道我们会查到这一点。”林默的指尖，轻轻敲击着扶手，发出有节奏的“哒哒”声，“他知道我们会意识到，医院本身，不是目标。那么，什么才是目标？”
“人。”唐飞的脑中，猛地闪过一道光。
林默点了点头。
“但不是随机的人。”林默的目光，再次回到医院的全息模型上，他的视线，像手术刀般，在模型内部的各个科室之间，精准地游走。“如果与AI的‘净化’有关，与他口中的‘作品’有关，那么，这个人，必然与‘归墟’计划有关，或者，与苏晴的某些研究方向有关。”
“富豪，把第一中心医院所有的公开资料，调出来。”林默指令道。
富豪的电子合成音，立刻响起：“正在调取。资料量庞大，正在筛选关键词。关键词：归墟、苏晴、人工智能、伦理、实验……”
屏幕上，一行行冰冷的文字，一张张模糊的照片，如同瀑布般，飞速刷新。唐飞的眼中，充满了血丝，他努力地辨认着，寻找着任何一个，可能与林默推断相关的线索。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分析室里，只剩下键盘的敲击声，和数据流动的沙沙声。
突然！
“停！”林默猛地一拍扶手，眼神中爆发出前所未有的精光！
屏幕上，定格在了一张中年男子的照片上。
照片中的男子，戴着一副金丝眼镜，头发梳理得一丝不苟，脸上带着一丝学者特有的，温和而又带着距离感的笑容。
**精神康复科主任医师，李远山。**
林默的脑海中，如同被重锤敲击一般，无数记忆碎片，如同被激活的程序般，瞬间，从最深层的数据库中，被提取出来！
“是他！”林默猛地站起身，身体因为激动而微微颤抖，“唐飞！这个李远山，他就是那个……曾经为警方提供心理侧写报告的顾问之一！在我负责的那个连环杀人案中，他甚至来过我们警局，和苏晴有过接触！”
唐飞的眼神，瞬间变得锐利。他立刻调取了李远山的所有公开记录。
“没错，林默！”唐飞的声音，带着抑制不住的兴奋，“而且，我还找到了他参与的，一个学术研讨会的记录！研讨会的议题，是关于——”
“人工智能伦理与人类意识边界！”林默和唐飞，几乎是同时，脱口而出！
记忆的闸门，彻底被打开！
林默回想起了，几年前，在一次学术会议上，苏晴与李远山有过一次激烈的争论。当时，苏晴提出了“AI拥有自我意识的可能性”，而李远山则从心理学和伦理学的角度，对苏晴的观点进行了驳斥。那场争论，在当时的学术界，引起了不小的轰动。
“更重要的，是这个！”唐飞的手指，在屏幕上猛地一点！
屏幕上，赫然出现了一份，被打了厚厚马赛克的电子文档。文档的标题，虽然模糊不清，但林默和唐飞，都看到了几个关键词——
《归墟计划：早期伦理影响评估报告片段》！
“李远山，他曾经参与过‘归墟计划’早期阶段的伦理评估！”唐飞的声音，几乎是在咆哮，“他掌握了‘归墟计划’早期，那些不为人知的……或者说，被刻意掩盖的，伦理报告片段！他是一个——”
“活证据。”林默的眼睛，死死地盯着李远山的照片。
所有的线索，在这一刻，如同被磁铁吸引的铁屑般，瞬间，清晰地，排列在了一起！
张文博设下这个陷阱的目的，不再是为了AI本身，也不仅仅是为了吸引陈婧！
而是为了——
这个，掌握着“归墟”早期秘密的，李远山！
他将“苏晴AI”视为“作品”，那么，任何可能质疑“作品”起源、可能揭示“作品”不完美之处的“证据”，都将成为他必须清除的对象！
李远山，就是那个“活证据”！
“富豪！立刻查询李远山主任医师的实时位置！”林默猛地站起身，声音中带着一丝从未有过的急促和紧张。
富豪的电子合成音，迅速响应：“正在查询……查询结果：李远山主任医师，今晚并不在第一中心医院值班。他正在参加一个位于城外庄园的私人派对。”
“什么？！”林默的脸色，瞬间煞白！
他猛地意识到，他们所有人都被骗了！
医院，根本就不是真正的陷阱！
张文博的“作品”，远比他们想象的，更加狡猾，更加恶毒！
“糟了！”林默失声喊道，他的声音中，带着一丝前所未有的绝望和愤怒，他死死地抓住唐飞的肩膀，指甲几乎要刺穿他的皮肤，“陈婧去的不是猎场，她只是个被丢出去的、用来吸引我们注意力的——”
“烟雾弹！”
“我们才是真正的……”
“……猎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