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仿佛在傅云霆闭上眼睛的那一刻被彻底按下了暂停键。整个世界都失去了所有的声音和色彩,只剩下慕清颜和小念念那一大一小两声充满了无尽的绝望和痛苦的撕心裂肺的悲鸣,在那间充满了血腥与死亡气息的古老病房里反复地回荡,经久不息。
……
三个月后。
瑞士,日内瓦湖畔。
一座世界上最顶级的、拥有最高级别安保和最先进医疗设备的私人疗养院里,阳光透过巨大的一尘不染的落地窗柔和地洒了进来,将整个充满了未来科技感的纯白色病房都映照得一片温暖而明亮。
慕清颜穿着一身简单的白色棉麻长裙,长发随意地披在肩上。她比三个月前更瘦了,整个人都像一朵被风雨摧残过的脆弱的白玫瑰,仿佛随时都会凋零,但她那双本已被绝望和痛苦彻底淹没的美丽眼眸里,此刻却重新燃起了一丝微弱却又异常坚定的希望的光芒。
她就那么安安静静地坐在那张充满了各种精密仪器的巨大病床边,手里拿着一本早已被她翻得起了毛边的安徒生童话,用一种极其轻柔也极其温柔的声音缓缓地读着:
“……最后,勇敢的王子终于打败了邪恶的巨龙,用一个充满了爱意的真爱之吻唤醒了沉睡的睡美人。从此,王子和公主幸福地生活在了一起,再也没有分开过。”
她的声音很轻、很柔,像一阵来自遥远天际的温暖的春风,充满了一种足以抚平一切伤痛的神奇的力量。
而在那张巨大的病床上,傅云霆就那么安安静静地躺在那里。他的身上插着各种维持生命的管子,脸上戴着透明的氧气面罩,那张总是充满了霸气和火焰的英俊脸庞,此刻却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像一尊沉睡了千年的完美的古希腊雕塑,英俊却又充满了一种令人心碎的死寂。
三个月前,在那场惨烈的枪战中,他虽然凭着超乎常人的强大的意志力和求生意志奇迹般地挺了过来,但是那颗几乎贴着他心脏射入的子弹,还是对他的中枢神经系统造成了不可逆的巨大的损伤,让他陷入了深度的植物人状态。用“医生”的话说,他能不能再醒过来,什么时候能醒过来,都只能看上帝的安排了。
但是,慕清颜不信命,更不信所谓的上帝。她只信他,信他那个曾经对她许下的“一辈子”的承诺。他说过要陪着她白头偕老,他就一定不会食言,一定不会就这么狠心地抛下她和他们的孩子一个人先走。
所以,这三个月来,她推掉了国内所有的工作和荣誉,将念念暂时托付给了自己那早已退休的父母,然后一个人来到了这个举目无亲的陌生的国度,日日夜夜地守在他的床边。她每天都会亲自为他擦拭身体、按摩肌肉,每天都会在他耳边一遍又一遍地讲述着他们之间那些充满了甜蜜与拉扯的过往,也每天都会给他读一段充满了希望和奇迹的童话故事。她在用自己的全部的爱和那近乎偏执的信念,试图将他从那个冰冷的、黑暗的、沉睡的深渊里一点一点地唤醒。
而小念念也似乎在一夜之间长大了。他不再哭闹,也不再问爹地去了哪里,只是每天都会准时地出现在病房的视频电话里,用他那奶声奶气却又充满了男子汉气概的小小的声音,一遍又一遍地给那个沉睡的男人加油打气:
“爹地,你要快点好起来哦!念念在家里有乖乖听话,有好好吃饭!念念现在已经学会自己穿衣服了!爹地,你快点醒过来,教念念打枪好不好?念念还等着你和妈咪一起回家呢……”
“叩叩叩。”
就在这时,病房的门被敲响了。陆景行穿着一身便装,手里提着一束开得正艳的白色的百合花走了进来。这三个月,他几乎每隔几天就会从里昂飞过来看她一次,风雨无阻。他没有再提过任何关于“爱情”和“交易”的事,只是像一个最普通也最忠实的朋友一样,默默地陪着她、守护着她,陪她一起等待那个未知的奇迹。
“今天,感觉怎么样?”他将花插进床头的花瓶里,低声问道。
慕清颜缓缓地摇了摇头,脸上露出了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疲惫的笑容:“还是,老样子。”
陆景行看着她那日渐消瘦的、憔悴的却又倔强得令人心疼的模样,心里像被什么东西狠狠刺了一下。他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想劝她放弃,想劝她别再这么折磨自己了,想告诉她人死不能复生。但是,当他对上她那双充满了微弱却又异常坚定的希望的火光的眼睛时,他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了。他知道,这个女人是在用自己的生命进行一场与死神的豪赌,而他唯一能做的,就是陪着她,直到赌局的最后一刻。
而就在这时。
“滴——滴——滴——”
病床边那台一直平稳地显示着傅云霆生命体征的心电监护仪,突然发出了一阵急促的、刺耳的警报声!屏幕上那条代表着心率的绿色的平缓的直线,竟然开始剧烈地波动了起来!
“医生!快来人!医生!”
陆景行第一个反应了过来,他猛地冲了出去,大声地呼喊着!
而慕清颜则在短暂的震惊过后,疯了一样地扑到了病床前!她死死地握住那个沉睡的男人那冰冷的、毫无知觉的手,将它紧紧地贴在自己那早已被泪水浸湿的脸上:
“傅云霆……!你听到了吗?!你听到了吗?!是念念!是念念在叫你!他在等你回家啊!你醒醒……我求求你……你快醒醒……”
她语无伦次地哭喊着,像一个即将溺水的、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的绝望的人。
而床上那个沉睡了整整三个月的男人,那修长的、如同蝶翼般的浓密的睫毛,竟然真的在她那撕心裂肺的爱的呼唤中,微微地颤动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