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清颜那句充满了无尽的疲惫与决绝的“好不好”,像一把最钝的、生了锈的冰冷钥匙,打开了傅云霆心里那座囚禁着所有名为“疯狂”与“偏执”的野兽的最后牢笼,也彻底击溃了他那可笑的、廉价的所谓的骄傲和自尊。
他呆呆地看着她,看着她那双本该如同天上最亮的星辰般璀璨夺目的眼睛,此刻却一片死寂,像两颗被厚厚的火山灰彻底掩埋了的冰冷玻璃珠,再也看不到一丝一毫的光亮和爱意。
他的心,像被一只无形的、来自地狱的冰冷的手死死地攥住,痛得无法呼吸,也冷得彻骨。
他终于明白了,自己这一次是真的把她给伤透了,也真的快要失去她了。
“……不好。”
过了许久,久到慕清颜都以为自己快要被这令人窒息的沉默彻底压垮的时候,他才缓缓地从喉咙里挤出了这两个沙哑得像是在滴血的字。他的声音很轻很轻,像一阵随时都会消散在风中的叹息,却又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卑微的恳求,“一点都不好。”
他缓缓地向她伸出了那只没有受伤的、还在微微颤抖的大手,想要去抓住她,想要去挽留她,想要将这个快要从他生命里彻底消失的女人狠狠地揉进自己的骨血里,再也不让她离开。
然而,这一次,慕清颜却躲开了。她像一只受了惊的小鹿,下意识地向后缩了缩,用一种充满了戒备和疏离的冰冷眼神看着他。那眼神像一把最锋利的手术刀,瞬间就将他那颗本就已经千疮百孔的心给剖得血肉模糊。
傅云霆的手就那么尴尬地僵在了半空中。他看着她那双充满了戒备的陌生眼睛,看着她那小小的却又充满了力量的拒绝动作,他那双总是充满了霸气和火焰的深邃眼眸,一点一点地黯淡了下去,最终化为了一片比西伯利亚的寒流还要更深沉、也更可怕的绝对的冰冷,和一种令人心碎的自嘲与绝望。
“……我明白了。”他缓缓地收回了手,点了点头,声音平静得像一潭再也激不起任何波澜的死水,不带一丝一毫的感情,“你累了。去睡吧。”
他说完,不再看她一眼,只是缓缓地站起身,然后拖着那仿佛被抽掉了所有灵魂的沉重的、行尸走肉般的步伐,一步一步地走出了这间充满了甜蜜却又充满了伤害的主卧室,走回了那个属于他一个人的冰冷的、黑暗的书房。
“砰——”
一声沉闷的、充满了隔绝意味的关门声,像一把最沉重的铁锤,狠狠地砸在了慕清颜的心上,也彻底砸碎了他们之间那最后一丝残存的温情。
……
接下来的日子,“云颜府”陷入了一种极其诡异的、脆弱的“和平”。
他们没有再争吵,也没有再互相伤害,甚至连一句多余的话都没有再说。他们像两个最熟悉的陌生人,生活在同一个屋檐下,却又活在两个永不相交的平行时空里。
傅云霆不再像以前一样像个大型挂件般黏着她。他每天都很早出门,很晚才回来,回来后也只是一个人安安静静地待在书房里,处理那些永远也处理不完的公事,仿佛要用这种疯狂的工作来麻痹自己那颗早已被无尽的痛苦和思念啃噬得千疮百孔的心。
而慕清颜也没有再像以前一样去关心他、照顾他。她每天就只是一个人安安静静地待在客房里,看书、浇花,或者只是对着窗外那片依旧开得绚烂的蔷薇花海发呆。她不再哭,也不再闹,整个人都像一朵被抽干了所有水分的精致假花,美丽却又充满了一种令人心碎的死寂。
他们会在清晨的餐桌上偶尔遇见。他会默默地为她倒上一杯她喜欢喝的温牛奶,她会默默地为他准备好他需要吃的胃药。然后,两人就那么隔着一张长长的冰冷的餐桌,沉默地吃着那味同嚼蜡的早餐,谁都没有再多看对方一眼,仿佛对方只是一个与自己合租的普通室友而已——客气而又疏离,充满了一种令人窒息的礼貌。
只有在夜深人静的时候,当所有的伪装和坚强都褪去的时候,他们才会在各自的冰冷的、孤独的床上,抱着那个还残留着对方熟悉味道的枕头,无声地流着泪,一遍一遍地在心里问着自己那个早已有着答案却又不敢去承认的问题——他们是不是真的再也回不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