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尔清被带到了钱形宅邸中央的空地上,十多具尸体摆成一排,装扮各异,有七具穿着学生服饰的男尸,其余的都是一些穿着宪兵队军装和便衣的男尸,都是死于枪击暗杀者和特务、宪兵。
而冷俦的尸身就陈列在最末尾,李尔福面露悲痛地站在一旁,而旁边还有沈桉与沈楠两个人陪同。
林满堂被纱布吊着胳膊,蜷缩在冷俦尸体旁边,神经兮兮地念叨道:“对不起……是我没有保护好你……对不起……对不起……”
“堂堂,你咋了?!”李尔清见状连忙跑过去扶着林满堂,惊恐交加地问道,“我就跟信子转悠着玩了会儿,这、这怎么死的死疯的疯呐?”
林满堂表面装疯卖傻,暗里偷偷抓紧了李尔清的手臂,往李尔福、沈桉与三个人的方向扯了扯,一个字——演。
不仅是演他们看,也是演给日本人看。
这让李尔清顿时一愣,有些惶恐地瞥向从小看着她长大的三个哥哥,仿佛从未认识他们一般。
沈桉与沈楠、李尔福跟各怀鬼胎似的,诡异地注视着李尔清的举动,生怕这傻妹妹说出什么惊人之语,直接把他们仨送进松间真二的审讯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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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些时候,沈楠从明丞中弹的偏院里离开,直奔放置冷俦和林满堂的院子里,对疼得脸色苍白的林满堂耳语一句:“想活命就装疯卖傻——”
林满堂顿时一愣,不等他询问,沈楠就迅速离去,直奔钱形宅邸大门。
大门本来是严加封锁,但是宪兵队需要警察局侦缉队协助调查刺杀案,所以才暂时开启一时片刻。
许憨勇带领侦缉队赶到钱形宅邸门前,同时赶来的还有李尔福和穿着沈楠毛领皮衣的沈桉。
李尔福心怀忐忑地瞥向沈楠与沈桉,他明知双胞胎兄弟交换身份参加成人礼,却要伪装成一无所知。
沈楠一瞥见沈桉就没好气地说:“老子出门没看黄历,跟你八字犯冲,一沾上你的事儿就有血光之灾。”
沈桉脸色一沉,语气不善地说:“在外人面前都给彼此留点儿脸吧!”
言下之意,沈桉害怕沈楠鲁莽地暴露交换身份的事,引起松间真二与东不二子的怀疑。
见状,李尔福对许憨勇说:“憨子,你先去协助松间队长查案吧。记着遇见我妹妹,麻烦帮忙照顾照顾。”
“嗐,咱兄弟俩还客气呀。”许憨勇只当李尔福给沈家兄弟俩给打圆场,笑了笑就带着人进了钱形宅邸。
一想到李尔清三人在钱形宅邸里情况不明,李尔福心里愈加不安。
看着沈桉与沈楠走到车里换完了衣服,李尔福就着急地问:“咋了这是?”
“小俦子和满堂被暗杀者流弹击中,一死一疯。”沈楠快速地说着表面情况,“钱形丰子与二哥儿遭遇暗杀者的内应突击,钱形丰子当场毙命,二哥儿被送去急救,生死不明。”
“小俦子怎么没了呢,我该怎么向伶伶交代呐……还有满堂,好好的小伙子疯了,林叔儿该怎么办呐……”李尔福神情恍惚了一下,喃喃自语地说。
他心里却早有准备,自从沈楠冒险在钱形宅邸给他电话起就想到了最坏的结局。
如今,李尔福这般做派半是真的悲痛难当,半是做戏给沈桉看。
“真是够点儿背的,池鱼之殃。”沈桉不动声色地下了定论。
他心里却在疑惑:所谓的暗杀者内应正是明丞和代舒夭,明丞为何迟迟没有撤退,反而和钱形丰子一起遇刺了?
遇刺?
沈桉蓦然想起明丞爱用苦肉计的前科,难道又是钱形丰子猜忌起了明丞的身份,明丞不得已才把她灭口。
但是,没人帮助明丞,怎么做的善后工作?
沈桉看向沈楠的眼神变得诡异起来,他对沈楠起了疑心。
谁知下一秒,沈楠说的话让李尔福与沈桉——各自为营的两个潜伏者心脏骤然一跳。
“我刚刚说的都是二哥儿让我编的谎话。”沈楠顿了顿说,“现实情况是,林满堂、冷俦临时起意砍死了石上健太被我和二哥儿瞧见了,连忙帮他们遮掩,正好有军统特务搞暗杀行动,就顺水推舟拿他们顶雷,但是点儿背地让钱形丰子看了出来,她怀疑二哥儿是内应。二哥儿直接把她杀了,然后让我找你收拾烂摊子。”
沈桉脸色铁青,大脑懵了一瞬。明丞这样做无疑是向沈楠自爆沈桉的潜伏者身份。
沈楠眼睛眨了眨说道:“当时情况危急,二哥儿被钱形丰子打了一枪,他昏迷前最后一句话:沈桉是【醉春烟】,你和他都是中统的间谍,现在我对你这么说,你该理解二哥儿的意思吧。”
“明丞真信得过你。”沈桉咬牙切齿地说。
他心里想着事发紧急,明丞身边除了沈楠也没人帮他传口信,收拾这些烂摊子,但是对一介白身的沈楠吐露真实身份,真是下下策。
“他不信我,难不成还信你呐?”沈楠半真半假地说,“你们这些中统军统的特务,对自己人也是够狠的。二哥儿一见钱形丰子道破身份,就想和她同归于尽,生怕被捕要自尽似的。”
当时明丞或许真的是作此打算。
不只为了保护沈桉是【醉春烟】的身份,也是为了掩护沈楠平安撤离,明丞是抱着必死的决心。
明丞故意挑衅钱形丰子时瞒着沈楠,也是怕他不认同这样冒险的计划。
沈桉脸色愈发阴沉,瞥着吓得脸色惨白的李尔福和态度暧昧的沈楠。他语气不善地说:“明丞信任你,我凭什么相信你们?”
仿佛对沈楠和李尔福动了杀心。
李尔福不知沈楠突然摊牌的意图,看着沈桉眼神中的杀意,心下一惊。
身为中统间谍的【醉春烟】用理智判断,为了掩护潜伏身份,最好的决定就是铲除所有可能暴露他身份的“外人”,也不搭救困在钱形宅邸里的李尔清与林满堂,扭头就走,实为上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