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昏迷的浅眠如同漂浮在冰冷的潮水之上，意识时而沉沦，时而被灵魂深处的刺痛和外界细微的声响惊扰。
林恩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直到一阵强烈的、源自生命本能的饥饿感和干渴将他彻底唤醒。
他猛地睁开眼，首先感受到的是喉咙如同被砂纸摩擦过的灼痛，以及胃部因空乏而传来的阵阵痉挛。
紧接着，是更加清晰的身体抗议——左腿伤口的闷痛，肌肉的酸软无力，尤其是灵魂层面那仿佛被掏空后的虚弱与钝痛。
他靠在冰冷的金属壁上，艰难地喘息着，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胸腔的不适。
怀中的“万机之魂”碎片传来稳定但依旧微弱的温润感，像是一盏油灯，火苗虽小，却顽强地燃烧着。
他第一时间看向身旁的夜莺。
她依旧静滞，星光流淌的身躯在昏暗光线下散发着非人的美感。
手臂上那道由星黯铁封印的“疤痕”颜色深邃，稳定地存在着，没有再出现不稳定的波动。
这让他稍稍安心。
至少，最坏的情况暂时没有发生。
但现状依旧严峻。
他需要水，需要食物，需要处理伤口恶化的风险，更需要恢复哪怕一丝灵性。
否则，别说前往碎齿城，他可能连这个临时藏身点都走不出去。
他检查了一下随身物品。
现金几乎耗尽，仅有的几瓶基础药剂在之前的逃亡和“手术”中已经用完。
匿踪尘只剩下瓶底一点点。
剩下的，便是那些不能轻易示人的“禁忌之物”——小金属瓶“钥匙”、祭礼书残页、黑色头骨碎片、“重置密码”齿轮，以及夜莺。
他必须想办法搞到生存物资。
小心翼翼地探出头，观察了一下外面的情况。“锈墙”边缘相对安静，但远处依然传来各种混乱的声响。
现在是白天（如果底巢永恒朦胧的光线能区分白天黑夜的话），活动的人会更多，也更危险。
他不能带着夜莺行动，太显眼了。但将她独自留在这里，风险同样巨大。
思索片刻，他做出了决定。
他将夜莺小心地挪到夹角最深处，用破烂的斗篷和搜集来的金属碎屑将她掩盖起来，尽可能消除她的存在感。
然后，他将那几乎耗尽的匿踪尘撒在周围，形成最后一道微弱的迷惑屏障。
“等我回来。”
他对着那静默的悖论之神低语，尽管知道她可能听不见。
做完这一切，他深吸一口气，压下身体的不适，如同幽灵般滑出了藏身点，融入了“锈墙”边缘混乱的阴影之中。
他的目标很明确：
找到水源和能填饱肚子的东西，最好还能搞到一点基础的伤药和恢复灵性的材料。
他不敢去那些有明显势力标记的商店或摊位，只能寻找更底层的、流动的、或者无人看管的“资源点”。
凭借着对底巢规则的熟悉和“机械之触”对环境的感知，他避开了几处可能有埋伏的垃圾堆，找到了一处从破损管道中渗出的、相对干净的冷凝水。
他贪婪地饮用了几口，冰冷的水流暂时缓解了喉咙的灼痛，却也让空乏的胃部更加难受。
食物是更大的难题。
他像一只真正的老鼠，在垃圾堆和废弃设施中翻找，凭借微弱的灵性感知寻找着可能尚未完全腐败、且未被污染的食物包装。
运气不算太差，他找到了一包过期的、但密封尚好的高能量营养膏，以及几个看起来还能食用的、生长在锈蚀金属上的灰白色菌类。
在这个过程中，他极度节省地使用着“干涉接口”的能力，仅仅用于感知危险和寻找物品，每一次微小的运用都让他灵魂刺痛，头晕目眩。
序列七的位格在此刻显得如此微不足道。
在一次寻找伤药，靠近一个由几个流浪汉占据的废弃集装箱时，他听到了里面传来的断断续续的交谈声。
“……听说了吗？‘毒蛇帮’和‘霍克’的人又在码头区干起来了……”
“……都是为了抢那条新发现的、能绕过机械堡巡逻的走私线路……”
“……嘿，这算啥。‘老烟鬼’那边放出风声，说是在‘哭泣峡谷’边缘捡到了好东西，像是从上面掉下来的……”
“……哭泣峡谷？那鬼地方谁敢去？辐射、变异生物……还有人说听到地底下有东西在哭……”
“……谁知道呢，反正‘老烟鬼’开价很高，要换能保命的好家伙……”
林恩心中一动。“老烟鬼”……他记得这个名字。在底巢的黑市情报圈里，“老烟鬼”是个有点名气的消息贩子，虽然信誉不怎么样，但门路很杂。
他手里或许有关于碎齿城，或者序列六魔药配方的零星线索。
但这需要钱，或者等价的交换物。而他现在一无所有。
他将找到的少量伤药（几片消炎药和一卷还算干净的绷带）和那些菌类收起，迅速离开了那里。
现在不是接触这些的时候。
带着来之不易的“收获”，他如同完成了一次危险的狩猎，谨慎地绕了几个圈子，确认没有尾巴后，才回到了那个隐蔽的夹角。
夜莺依旧安静地躺在那里，掩盖物没有被动过的痕迹。
他松了口气，瘫坐在地上，先处理了一下腿上的伤口，换上了新的绷带。
然后，他强迫自己吃下了那味道令人作呕的营养膏和带着土腥味的菌类。
食物下肚，带来一丝微弱的热量和满足感，但远远不足以弥补身体的亏空和灵魂的疲惫。
他靠在墙上，感受着体内那两条暗河——“创造”与“终结”——在虚弱中依旧维持着危险的平衡。
他对“规则”的敏锐感知还在，但这感知此刻更像是一种负担，让他能清晰地“听”到自身生命力的流逝和外界无处不在的、细微的腐败与衰亡之音。
“碎齿城……”他喃喃自语。
那里是更深的泥潭，但也可能是唯一的希望。
他需要地图，需要了解那边的势力分布，需要知道巴顿可能被送去了哪里，更需要找到获取序列六魔药配方的途径。
这一切，都指向了情报。而获取情报，需要资源。
他看了一眼被斗篷覆盖的夜莺，目光最终落在了那个装着黑色头骨碎片的袋子上。
或许……只能冒险出手一些不那么核心的东西了。
比如，从黑色头骨上敲下一小点碎片。
或者，用“钥匙”小金属瓶里那被污染的萃取液，去交换。
每一个选择都伴随着巨大的风险。
就在他权衡利弊之际，他怀中的“万机之魂”碎片，突然传来一阵极其微弱、但异常清晰的悸动。
这悸动并非指向危险，而更像是一种……共鸣，或者说，呼唤！
方向……似乎来自于“锈墙”的更深处，某个他未曾探索过的区域。
林恩猛地坐直身体，疲惫一扫而空，取而代之的是警惕与疑惑。
“万机之魂”碎片为何会在此刻产生异动？它在呼唤什么？还是……有什么东西，在呼唤它？
这突如其来的变数，打破了他原本的计划。
是遵循这莫名的指引，前去探查。
还是无视它，继续专注于获取资源前往碎齿城。
他看着静滞的夜莺，感受着碎片那持续不断的、微弱的悸动。
深渊之路，从来不会只有一条预设的轨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