戴安澜的赞誉与盟约的余温尚存,“野人谷”内部却面临着比日军威胁更为迫切的生存危机。近两千人的常驻部队,加上不断流动的军校学员和依附的民众,每日消耗的粮食、被服、药品等物资如同一个无底洞。原先主要依靠缴获和少量盟军补给,以及用缴获的日械与外界交换的模式,在日军加强封锁和根据地规模扩大后,变得愈发捉襟见肘。仓库里的存粮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下降,士兵们的伙食标准一降再降,盐巴和药品更是成了紧俏货。
林晓站在指挥所的竹楼外,望着山谷中袅袅升起的炊烟,眉头紧锁。他想起系统资料库中提及的,远在陕北的抗日根据地面对类似困境时采取的策略,一个念头逐渐清晰。
“我们不能光靠外面输血,必须自己会造血。”在一次核心会议上,林晓斩钉截铁地说道,“我们要在这里,开展我们自己的‘大生产’运动!”
“大生产?”李四禄挠着头,“旅座,咱们是当兵的,种地……那不是老百姓的活儿吗?”
“当兵的也要吃饭穿衣!”林晓语气坚决,“鬼子想困死我们,我们偏要活得更好!光靠抢,不是长久之计。我们要把这野人谷,变成塞外的南泥湾!”
他迅速做出了部署。首先,成立了生产建设委员会,由查理兼任技术总指导,负责规划和技术支持;李四禄负责组织部队劳力,划定军事训练与生产劳动的时间比例;岩肯则负责联络和动员周边尚未迁徙、对“东方旅”抱有善意的克钦族、掸族村寨,以提供种子、农具和传授本地耕作经验作为交换,获得未来的粮食分成或必要的保护。
运动初期,困难重重。习惯了握枪的手拿起锄头镰刀,显得笨拙而可笑。选定的垦荒区是河谷两岸坡度较缓的林地,盘根错节的树根和坚硬的土地让开垦进度极其缓慢。第一天下来,许多士兵手上磨出了血泡,累得腰酸背痛,开出的土地却寥寥无几。怨言和懈怠情绪开始滋生。
“旅座,这比打鬼子还累!”一个年轻士兵瘫坐在田埂上,哭丧着脸抱怨。
李四禄见状,眼睛一瞪就要发火,却被林晓用眼神制止。
林晓没有训话,而是默默脱下外套,拿起一把沉重的镐头,走到一片布满树根的土地前,深吸一口气,用力挥下!镐头深深嵌入树根旁的硬土,他用力撬动,额角青筋暴起。一下,两下……汗水很快浸透了他的衬衣。他没有说话,只是用行动表明态度。
看到旅长亲自下地,士兵们沉默了。李四禄啐了一口,也抄起家伙埋头苦干起来。查理则带着几个懂点机械的士兵和英军技术员,开始琢磨如何利用水流和现有材料,制造简易的水车灌溉系统和改良农具。
转机出现在与当地村民的合作深化后。几位被岩肯请来的克钦族老农,看着官兵们笨拙的垦荒方式,摇了摇头。他们带来了更适合当地土壤的短柄锄和砍刀,传授了识别可垦地、烧荒肥田(在严格控制下)、以及利用草木灰杀虫的土办法。他们还带来了耐贫瘠、生长快的木薯和玉米种子,以及一些本地蔬菜的菜苗。
军民合力,效率陡然提升。士兵们学习着新的耕作技巧,老农们则对官兵们表现出的纪律性和吃苦耐劳精神啧啧称奇。山谷中,不再是单调的操练声和施工声,而是增添了垦荒的号子、劳作的谈笑,以及偶尔响起的、不成调的山歌。
除了农业,手工业也开始萌芽。查理组织成立了被服厂,利用缴获的日军帐篷、帆布和当地产的葛麻,尝试制作军服和鞋具;铁匠铺在水力驱动下开始叮当作响,修复损坏的武器和工具,甚至尝试打造简单的农具和刀具;懂医术的士兵和招募来的本地草医一起,开辟了药圃,尝试种植常用的止血、消炎草药。
“大生产”运动如同给“野人谷”注入了新的活力。虽然产出还远不足以完全自给,但第一批播下的玉米已经冒出了嫩绿的幼苗,新开垦的菜地里蔬菜长势喜人,被服厂也生产出了第一批略显粗糙但结实耐用的绑腿和作业服。更重要的是,一种自力更生、艰苦奋斗的精神,在官兵和民众间逐渐形成。他们看着自己亲手开垦的土地和建设的作坊,对根据地的归属感和坚守下去的信心空前高涨。
然而,危机并未远离。一日,张三如同往常一样,在根据地外围的密林中执行警戒侦察任务时,发现了一些非同寻常的痕迹——几个被刻意掩盖、但在他眼中依然清晰的脚印,不属于任何已知的友军或当地猎人,鞋印的纹路带有明显的日式军靴特征。此外,他还在一处高地的岩石缝隙中,发现了一点极其微小的、反射阳光的金属碎屑,像是望远镜或枪支部件不小心刮擦留下的。
张三立刻将情况报告给了林晓。
消息像一块寒冰,投入了刚刚因生产建设而略显升温的气氛中。日军显然没有放弃对“野人谷”的窥探,而且派出了相当专业的侦察人员。他们的“大生产”运动,是否已经暴露在敌人的望远镜下?这片刚刚焕发生机的土地,是否会迎来更猛烈的风暴?
丰收的憧憬与战争的阴霾,同时笼罩着野人谷。刚刚播下的生存希望,能否在可能的血火洗礼中存活下来?悬念,如同山谷中渐渐聚拢的乌云,沉甸甸地压在每个人的心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