刺目的白光炸开后，李文被一股巨力掀翻在地，后背重重撞上沙丘。他喉头一甜，却强行咽下，右手本能地探出，一把抓住正在滚动的罗盘。残片还在嗡鸣，像是被什么力量反复拉扯，指针疯狂旋转，几乎要脱离底盘。
他撑着地面起身，视线尚未完全恢复，耳边已传来撕裂般的声响——不是风，也不是雷，而是空间本身被硬生生扯开的声音。
抬头望去，绿洲上空布满了纵横交错的裂口，像一张张张开的嘴，边缘泛着幽蓝与暗紫交织的光晕。每一道裂隙都在扩张，吞噬着周围的沙石、枯木，甚至空气都被扭曲抽走。有几道较大的裂口中，隐隐透出黑雾般的物质，缓缓渗出，带着令人不安的压迫感。
“不能再等了。”李文低喝一声，掌心催动气运之力，五指一扬。
数十道绿色光影自他袖中飞出，迅速扩散，在半空中化作一个个微小的身影——植物精灵们纷纷展开双臂，根须般的能量丝线从它们体内延伸而出，缠绕向最近的裂隙边缘，试图减缓其扩张速度。可这些裂隙如同活物，不断震颤，将缠绕的丝线一根根崩断。
就在这一刻，一道身影从虚空中踏出。
云姬落在裂隙最密集的区域正下方，长袍无风自动，发丝向上飘起，仿佛被某种无形的力量牵引。她双手迅速结印，指尖划过空气，留下一道道淡蓝色的轨迹。那些轨迹并未消散，反而凝成符文，层层叠叠环绕周身。
她没有看李文，也没有说话，只是猛然抬手，指向距离主城最近的一道裂隙。
符文如潮水般涌去，贴附在裂口边缘，随即向内收缩。那道裂隙剧烈抖动，发出尖锐的嘶鸣，最终在一阵震荡中闭合，只留下一圈缓缓消散的涟漪。
李文刚松一口气，却发现其他裂隙的震动频率陡然加快，彼此之间开始共鸣，形成连锁反应。天空中的裂口不仅没有减少，反而以更快的速度增生。
“不行！”他冲上前两步，“这样下去你会——”
话未说完，一股无形的力场将他推退数尺。云姬侧脸转向他，眼神清冷而坚定：“我能控！别靠近！”
她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
下一瞬，她双手高举，整个人悬浮离地半尺，周身符文急速流转，如同星辰环绕。她开始逐一锁定空中的裂隙，每一次闭合都伴随着指尖脱落一缕微光，像是灵魂的一部分被硬生生剥离。
第三道闭合时，她的右手指尖变得透明；第五道之后，手腕以下已近乎虚影；到了第七道，她的左肩也开始褪色，发梢如霜染般失去色泽。
李文站在力场之外，拳头紧握，指甲陷入掌心。他知道她在透支——每一次使用天赋，都会损耗自身的存在。他曾见过她闭合一米宽的裂隙后休息整整三天，而现在，她面对的是数十道足以吞没整座城池的空间伤口。
“停下！”他厉声喊，“还有别的办法！”
云姬没有回应。她咬破嘴唇，舌尖抵住上颚，吐出一段古老音节。那是精绝国早已失传的空间禁咒，代价是生命力的直接燃烧。
随着咒语落下，她身形一晃，但双手依旧稳稳前推。一道巨大的符阵在头顶成型，如伞盖般撑开，覆盖整个绿洲上空。所有裂隙同时受到牵引，边缘开始向内收拢。
一道、两道……五道接连闭合。
可就在此时，一道未曾察觉的细小裂隙悄然扩大，从符阵死角猛然爆开，喷出大量黑雾。那雾中裹挟着扭曲的残影，直扑云姬后背。
李文瞳孔骤缩，来不及多想，挥手召来三只植物精灵挡在前方。它们刚接触黑雾便发出凄厉的哀鸣，身体迅速枯萎，化作灰烬飘散。
但他争取到了一瞬间。
云姬似乎也察觉到了危机，强行扭转身体，左手反手划出一道弧形屏障。黑雾撞击其上，发出沉闷的爆响，终究未能穿透。
可这一变故让她本就濒临极限的身体彻底失衡。她猛地咳出一口血，整个人从空中跌落，单膝跪地，左手手臂已经完全透明，胸口剧烈起伏，呼吸断断续续。
天空中仍有七八道裂隙未闭，且仍在缓慢扩张。
“够了！”李文冲到她身边，伸手欲扶。
云姬却抬起仅存实体的右手，轻轻推开他。“还差……最后几道。”她喘息着，声音微弱却清晰，“不能……留隐患。”
她说完，再次抬手，哪怕指尖只剩淡淡轮廓，仍坚持结出最后一个印诀。
最后一道主裂隙终于缓缓合拢，天空轰然一震，所有残余波动尽数平息。风停了，沙尘落地，世界仿佛重新归于寂静。
云姬的身体再也支撑不住，向前倾倒。
李文一把将她揽入怀中。触手之处，竟感觉不到多少重量——她的左半边身体已经近乎虚化，皮肤泛着微弱的光，像是随时会随风散去。她的呼吸极其微弱，双眼半阖，意识模糊。
“每次……用一次天赋，就少一部分自己……”她艰难地开口，嘴角溢出血丝，“这次……太多了。”
李文低头看着她，喉咙像是被什么堵住。他想起于吉曾说过的话：“气运非天授，乃人争。它不仅能开通道，也能定命格，镇魂魄。”
没有时间犹豫了。
他咬破右手食指，鲜血滴落，在接触到云姬额心的瞬间，迅速渗入。他将罗盘置于两人之间，左手按住盘面，闭目凝神，全力催动体内气运之力。
罗盘缓缓升起，悬浮空中，残片与盘体共鸣，投射出一圈金色光环，将二人笼罩其中。
他低声念诵契约咒文：“以我运朝之名，承汝之劫，封！”
金光顺着血液流入云姬体内，沿着她透明化的经络蔓延。她的手臂开始恢复颜色，发丝由白转黑，呼吸逐渐平稳。金光所至，虚影退散，生命痕迹一点点回归。
然而，当最后一缕光芒消散时，李文突然浑身一颤，猛地弓起身子，冷汗瞬间浸透衣衫。他扶住地面，指尖发白，脸色惨白如纸，连嘴唇都失去了血色。
他知道，自己付出的不止是力气。
那是运朝根基的一部分——属于他的气运本源。
云姬终于停止了透明化，陷入昏迷，安静地躺在他怀里。她的体温回来了，脉搏稳定，只是尚未苏醒。
李文靠着一块倒塌的石柱坐下，将她轻轻抱紧，生怕稍一松手，她就会再次消失。他抬头望向天空，原本布满裂痕的苍穹如今平静如初，仿佛刚才的一切从未发生。
可他知道，有些东西已经改变了。
他低头看着自己的手，指尖微微发抖。体内的空虚感前所未有，像是被人挖走了一块。罗盘静静躺在一旁，残片不再嗡鸣，指针停在某个未知方位，纹丝不动。
远处，一只信鹰掠过天际，翅膀拍打声清晰可闻。
李文忽然察觉，云姬的睫毛轻轻颤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