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境的春风带着冰川的凉意,却吹得新垦的土地格外松软。林安踩着晨露走进田野,脚下的泥土陷下浅浅的坑,混着温泉水的湿气,散发出清新的土腥味。阿依娜已经带着女人们在田埂上等候,手里捧着泡发好的谷种,蓝布裙在风中扬起边角,像只展翅的蝴蝶。
“按你说的,谷种泡了三天,芽尖刚好半寸长。”阿依娜将谷种递过来,陶碗里的种子饱满圆润,嫩白的芽尖透着生机,“萨满说这是‘神赐的种子’,特意在暖房里供了三天。”
林安接过陶碗,指尖拂过谷种,芽尖的湿润沾在指腹:“北境的土比寒潭堡的黏,撒种时要稍微深些,免得被风吹走。”他弯腰在田垄上划出浅沟,“像这样,沟深半寸,行距一尺,既能保墒,又能让根系扎稳。”
李石扛着锄头跟在后面,宽刃锄在晨光下闪着冷光:“安儿哥你就放心吧,这点活难不倒我!”他抡起锄头开挖,土块被翻得均匀细碎,“你看这土,松得能养出金疙瘩!”
赵丫则带着孩子们在田埂上撒驱虫草药,小姑娘们提着小竹篮,将褐色的药草末轻轻撒在沟边,动作认真得像在完成什么神圣的仪式。“阿依娜姐姐,”一个扎着银链的北境小姑娘仰起脸,“这草真能让虫子不敢来吗?”
“当然能,”阿依娜蹲下身帮她理了理裙摆,“这是寒潭堡的白灵婶婶配的药,比萨满的驱虫咒还管用呢。”
播种的节奏在田野上铺开。林安和阿依娜在前头划沟撒种,李石和阿古拉在后头覆土,孩子们则跟在最后踩实土地,小小的脚印在新翻的泥土上连成串,像给田垄系上了条珍珠链。
晌午的阳光渐渐热起来,温泉的水汽在田野上凝成薄雾,将绿色的田埂晕染得像幅水墨画。阿依娜的母亲提着食盒送来午饭,里面是北境特有的酸奶疙瘩和烤饼,酸香混着麦香,引得李石直咂嘴。
“尝尝这个,”阿依娜递给林安一块酸奶疙瘩,用干净的帕子擦去上面的浮尘,“用新挤的羊奶做的,放了点蜂蜜,不那么酸。”
林安咬了一口,奶味醇厚,带着淡淡的甜,比上次来吃的多了些温润。他看着阿依娜被阳光晒得微红的脸颊,发间的银链反射着光,忽然觉得这北境的春天,比往年更多了几分柔和。
“你看阿木,”赵丫指着田埂尽头,阿木正蹲在地上,对着刚播好的种子说话,小拳头攥得紧紧的,“又在跟谷种许愿呢。”
众人走过去听,只见阿木用稚嫩的声音说:“谷种谷种快快长,长出穗子比我高,磨成面粉做麦糕,给林安哥和阿依娜姐姐吃……”
李石忍不住笑出声:“这小子,就知道吃!”
阿木却认真地瞪他:“才不是!萨满说,对种子好,种子才会好好长。”
林安摸了摸阿木的头,心里忽然暖暖的。他想起寒潭堡的田埂,想起那些在地里忙碌的身影,原来无论南北,人们对土地的虔诚都是一样的——你对它好,它就会用沉甸甸的果实回报你。
下午播种时,遇到了片硬土区。李石的锄头下去,只留下个浅浅的白痕,震得他虎口发麻。“这破地!”他懊恼地踢了脚土块,“比黑风渊的石头还硬!”
“别急,”林安从行囊里掏出个小木锤,锤头缠着兽皮,“阿古拉,麻烦你让人去温泉提些热水来。”
热水浇在硬土上,“滋滋”地冒着白气。林安用木锤轻轻敲打,冻土渐渐松软,再用锄头一挖,果然轻松了许多。“这法子真妙!”阿古拉看得眼睛发亮,“比用驯鹿角刨省力多了!”
“这叫‘热水松土机’,”林安笑着解释,“寒潭堡的老人教的,对付硬土最管用。”
夕阳西下时,最后一把谷种撒完了。众人站在田埂上,看着整齐的田垄在暮色中延伸,像条绿色的绸带。温泉水顺着新修的水渠缓缓流淌,在田垄间织出细密的水网,滋润着每一粒沉睡的种子。
阿依娜忽然拉起林安的手,往冰川的方向跑:“快跟我来,带你看个好东西!”
两人跑到冰川边缘,阿依娜指着冰面下的景象——那里冻着片完整的雪绒花,蓝紫色的花瓣在冰层里栩栩如生,像被时光封存的春天。“去年冬天冻住的,”她的眼睛在暮色中闪着光,“我想等你来了一起看,萨满说,看到冰里的雪绒花,今年的庄稼就会有好收成。”
林安望着冰下的花朵,忽然觉得,这北境的春天,因为有了这些等待与期盼,变得格外动人。
回程的路上,晚风带着温泉的暖意,吹得田埂上的草叶沙沙作响。林安和阿依娜并肩走着,影子被夕阳拉得很长,偶尔交叠在一起,像首无声的诗。
“等谷子熟了,”阿依娜轻声说,“我们就在这片田埂上办庆丰宴,用新磨的面粉做麦糕,放好多好多蜂蜜……”
“好啊,”林安笑着点头,“还要请寒潭堡的人来,让他们尝尝北境的谷米有多香。”
远处的暖房亮起了灯火,像散落在田野上的星星。林安知道,那些播下的谷种,会在北境的土地上悄悄生长,会在秋天结出饱满的果实,而他和阿依娜,还有所有为这片土地付出过的人,会继续守着这份希望,直到收获的那一天。
新田的故事,在这个春天,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