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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抹因小女孩天真建议而点在雪景画上的淡镉黄,像一枚具有魔力的钥匙,不仅点亮了画布,似乎也悄然旋开了林晚生活中某扇新的门扉。她不再仅仅满足于在画室里独自面对内心的风暴与微光,开始更主动地观察身处的这个世界,试图从平凡的日常中捕捉更多可供表达的瞬间。

她画清晨菜市场里水灵灵的蔬菜上欲滴的露珠,画黄昏时分被夕阳拉得老长的、相互搀扶的老人背影,画地铁站口行色匆匆的人群中,那个独自蹲在地上喂食流浪猫的年轻女孩。她的素描本用得越来越快,里面塞满了各种速写和色彩笔记,笔触比以往更加松弛、灵动,带着一种对生活细节重新燃起的、贪婪的热爱。

周维将这一切看在眼里,欣慰之余,也更加笃定地推动着她向前。他将她新画的一批色彩明快、主题更贴近生活的小幅油画作品,精心拍摄后,再次投递给了几家定位更精准、受众更年轻的当代艺术空间。

“它们和你之前的《余烬》系列不同,更轻盈,更有温度,”周维一边调整着相机参数,一边对正在旁边整理画具的林晚说,“就像……冬天的被冻住的溪流,终于开始解冻,有了流动的声音。”

林晚停下手,看向他。他正低头专注地看着相机显示屏,侧脸在工作室柔和的灯光下显得格外清晰。一股暖流悄然漫过心田。他总是能用最精准的词语,描述出她内心那些模糊而汹涌的感受。

“谢谢你,周维。”她轻声说。这声感谢,包含了太多,为他耐心的等待,为他全然的接纳,也为他此刻不遗余力的支持。

周维抬起头,对上她的目光,嘴角扬起一个温和的弧度:“跟我还客气什么。”他放下相机,走到她身边,很自然地接过她手中一摞沉重的画框,“走吧,先把这些搬下去,今天阳光好,正好拍外景。”

这种默契的、如同呼吸般自然的相处,让林晚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踏实。

就在她几乎要忘记画廊投稿这件事时,一个平静的午后,她的手机收到了一封邮件。发件人是一家名为“渡”的独立画廊。她的心猛地一跳,手指有些颤抖地点开。

邮件措辞严谨而客气,先是感谢她的投稿,然后表示画廊策展人对她的作品(尤其是后期那批色彩明快的小幅油画)很感兴趣,认为其中蕴含着“创伤后的修复力量”与“对日常之美的重新发现”,最后,正式邀请她参加画廊在下个季度策划的一个名为“新生痕迹”的群展。

不是个展,是群展。但这对林晚而言,已经如同天籁。

她反复将邮件读了好几遍,直到确认每一个字都清晰地印入脑海,才缓缓放下手机。窗外阳光明媚,落在她微微颤抖的手上。一股混杂着巨大喜悦、深切惶恐和一丝不真实感的情绪,如同海啸般席卷了她。

她做到了。她的画,真的要被挂在画廊的墙壁上,被陌生的目光审视、评判。

周维接到她语无伦次的电话后,以最快的速度赶回了公寓。他看到她正坐在客厅的地板上,背靠着沙发,手里还紧紧攥着手机,眼神有些发直,脸上是一种想笑又似乎想哭的复杂表情。

“怎么了?”周维快步走过去,蹲下身,担忧地握住她冰凉的手。

林晚将手机屏幕转向他,声音带着哽咽:“‘渡’画廊……他们……邀请我参展……”

周维迅速扫了一眼邮件内容,眼中瞬间迸发出毫不掩饰的惊喜和自豪。他用力握了握她的手:“太好了!林晚,我就知道!你的作品绝对值得!”

他的肯定像最后一道助力,冲垮了林晚心中那点残存的不安。喜悦的浪潮终于彻底将她淹没,眼泪不受控制地涌了出来,但这一次,是纯粹的、滚烫的喜极而泣。

周维将她拥入怀中,任由她的泪水浸湿自己的衬衫前襟。他轻轻拍着她的背,低声在她耳边重复着:“你值得,林晚,你值得所有最好的。”

激动的心情平复后,现实的问题接踵而至。画廊要求参展艺术家提供更详细的创作自述、作品清单,并且需要在布展前完成所有作品的最终装裱。对于毫无经验的林晚来说,这一切既令人兴奋,又充满了未知的挑战。

周维再次成为了她最坚实的后盾。他帮她梳理创作思路,撰写精简而有力量的艺术家自述;他利用自己在艺术圈的人脉,联系了可靠的装裱师傅;他甚至陪着她一起去挑选画框,根据每幅画的色调和气质,选择合适的材质和颜色。

在这个过程中,林晚第一次如此清晰地回顾自己这一年多来的创作轨迹。从《余烬》系列那压抑而充满爆发力的黑暗与血色,到后来逐渐出现的、代表程砚、老杨甚至周维的微弱光点,再到如今这些描绘着市井烟火、草木生长的、色彩趋于温和明亮的画作……这不仅仅是一次次色彩的转变,更是她内心世界从崩塌、挣扎到缓慢重建、最终尝试与生活和解的完整图谱。

将这些画作并置在一起,本身就是一部无声的、关于她自身的史诗。

“你想用本名,还是考虑一个艺名?”周维在整理作品清单时,忽然问道。

这个问题让林晚愣住了。用本名“林晚”,意味着她将彻底与那段公开的过去联结在一起,所有看到画展信息的人,都可能将她的作品与“陆靳深前妻”、“关键证人”这些标签联系起来。而用一个艺名,则可以暂时隐匿这段历史,让作品以更“纯粹”的面目被观看。

她沉默了片刻,目光扫过摊开在地上的那些画作。它们是她用血泪和勇气一点点浇灌出来的,是她挣脱枷锁、重获新生的证明。隐藏?不,她不想再隐藏了。

“用本名。”她的声音不大,却异常清晰坚定,“林晚。”

周维看着她,眼中满是欣赏与温柔的笑意:“好。”

确定了参展事宜,生活仿佛被注入了一股新的、强劲的动力。林晚变得更加忙碌,但也更加充实。她穿梭于画室、装裱店和公寓之间,仔细斟酌着每一处细节,仿佛一个即将送孩子远行的母亲,既不舍,又满怀期待。

这股忙碌而充满希望的涟漪,也悄然扩散到了她生活的其他角落。她开始更留意自己的着装,不再总是素面朝天、衣着宽松,偶尔会搭配一条色彩明亮的丝巾或一枚别致的胸针。在绘画班上,她甚至开始主动与旁边一位总是画抽象色块、性格有些孤僻的男同学交流几句构图和用色的心得。

她感觉到,那个被世界遗弃、只能在阴影中蜷缩的“林晚”正在渐行渐远,取而代之的,是一个逐渐站稳脚跟、开始尝试发出自己声音的“林晚”。

这天晚上,她和周维在他工作室核对最后的作品清单。工作告一段落,两人靠在沙发上休息,周维泡了两杯热可可。浓郁的甜香在空气中弥漫。

“紧张吗?”周维将一杯可可递给她,问道。

林晚捧着温热的杯子,感受着掌心传来的暖意,坦诚地点了点头:“有一点。”更多的是兴奋,和对未知的一丝敬畏。

“很正常。”周维喝了一口可可,目光落在窗外城市的夜景上,“我第一次办个展前,紧张得三天没睡好觉。”

林晚忍不住笑了:“真的?”

“当然。”周维转过头,眼神温暖地看着她,“但当你站在展厅里,看到自己的作品被灯光打亮,安静地悬挂在那里,被不同的人驻足、凝视、思考……那种感觉,非常奇妙。你会觉得,之前所有的挣扎和付出,都是值得的。”

他的描述,像一幅美好的蓝图,在林晚眼前缓缓展开。她不禁开始想象那个场景,心中充满了向往。

“周维,”她忽然轻声唤他。

“嗯?”

“谢谢你。”她看着他的眼睛,认真地说,“如果没有你,我可能……永远走不到这一步。”

周维放下杯子,伸手轻轻握住了她放在膝盖上的手。他的掌心温暖而干燥。

“林晚,”他凝视着她,声音低沉而温柔,“是你自己走出来的。我最多……只是在你路过的时候,为你指了指路,或者,递了杯水。”

他的话语一如既往的谦逊而体贴。林晚反手握紧了他的手,没有再说什么。有些感激,言语显得太过苍白。

窗外,城市的灯火如同散落的星辰,无声地闪耀着。

而室内,两人交握的手,和彼此眼中映出的光亮,比窗外的任何星辰,都更加温暖,更加真实。

展览的邀请,像一颗投入湖心的石子。

而由此漾开的涟漪,正承载着林晚和她全新的世界,

缓缓地,驶向一个更加开阔的、

充满无限可能的未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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