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一十四章 废铁坟场与微光杀机
冰冷的水泥地吸吮着体温，也吸吮着断腕处涌出的温热。每一次微弱的心跳，都泵出滚烫的鲜血，在身下积成一滩粘稠、逐渐扩大的暗红。剧痛像永不停歇的锯齿，来回拉扯着陆辰的神经，将他的意识切割得支离破碎。每一次试图呼吸，都牵扯着胸腔撕裂般的痛楚，喉咙里全是铁锈和血腥混合的腥甜。
他像一条被抛上岸的鱼，徒劳地翕动着嘴唇，视野在黑暗与惨淡月光的交界处剧烈晃动、模糊。汗水混着血污，从额角滑落，流进干裂的眼角，带来一阵刺痛。
这里是哪？1998年？南滨市？他前世殒命的那个时间点？
荒谬感如同冰冷的藤蔓，缠绕住他残存的意识。他们刚刚还在冰冷的宇宙坟场，在归源意志的祭坛上挣扎求生，下一秒却坠入了这个散发着垃圾酸腐气息的…人间地狱？
“呃…”一声微弱的呻吟从不远处传来，是胖子。他像一滩烂泥般瘫在破麻袋堆上，肥胖的身体随着艰难的呼吸起伏着，脸上糊满了灰尘和暗红色的锈迹，分不清是潜艇里的遗留还是这里的“馈赠”。他还活着，但显然也只剩半条命。
艾莉克希娅那边一片死寂。她蜷缩在冰冷的地面上，月光吝啬地勾勒出她瘦削的轮廓。心口的位置，那枚星尘碎片的光芒微弱得几乎熄灭，只有凑近了，才能看到一丝极其黯淡的、如同风中残烛般的乳白色微光，在“圣痕”印记焦黑的边缘下顽强地闪烁。她的生命，正如林薇冷酷的倒计时，正在无声地滑向终点。
老吴…依旧如同冰冷的雕塑，矗立在阴影深处。失去左臂的肩膀断口覆盖着暗红色的晶痂，凝固的血液在月光下泛着诡异的光泽。他低垂着头，双眼紧闭，身上那些暗金的荆棘纹路和皮肤下蠕动的暗红筋络近乎完全停滞，只有胸口极其微弱的起伏证明着这具躯壳尚未彻底冷却。那半截覆盖着暗金荆棘和晶体的断臂，静静地躺在生锈铁桶旁，像一件被遗弃的、带着不祥气息的祭品。
死寂。如同坟墓般的死寂。只有陆辰自己粗重痛苦的喘息，胖子偶尔发出的无意识呻吟，以及…那该死的、如同催命符般的滴答声。
滴答…
滴答…
声音清晰地从仓库深处、那片被浓重黑暗完全吞噬的角落里传来。规律，冰冷，带着一种令人头皮发麻的粘稠感。是锈水滴落？还是…别的什么？
陆辰残存的意识在剧痛和失血的眩晕中艰难地聚焦。他强迫自己转动眼球，看向那个角落。月光吝啬地止步于那片黑暗的边缘，无法窥探其分毫。但那声音，如同无形的钩子，死死地钩住了他紧绷的神经。
归源意志…追来了吗？是它的爪牙？还是…这片废铁坟场本身孕育的某种腐朽之物？
恐惧，如同冰冷的毒蛇，再次缠绕上他的心脏。比在潜艇里面对归源扫描时更甚。在那里，死亡是冰冷的、宏大的，带着某种宇宙尺度的宿命感。而在这里，在这充斥着垃圾、霉斑和未知滴血声的黑暗中，死亡是粘稠的、污秽的、带着人间最底层绝望气息的。
他必须动！哪怕爬，也要爬过去看看！艾莉克希娅的时间不多了！胖子需要救治！老吴…他必须知道老吴到底怎么样了！还有林薇…她为什么彻底沉寂了？
陆辰用还能活动的右臂，死死抠住冰冷粗糙的水泥地面。指甲在用力中翻折、断裂，带来新的痛楚，却丝毫无法撼动身体的沉重和左臂那毁灭性的创伤。每一次微弱的挪动，都像是拖着千钧重担，断腕处的伤口在摩擦中剧烈抽搐，鲜血涌出得更多。
“嗬…嗬…”他喉咙里发出破风箱般的喘息，眼前阵阵发黑。
就在这时！
嗡——
一声极其细微、却异常清晰的电子嗡鸣声，如同投入死水潭的石子，打破了仓库令人窒息的死寂！
嗡鸣的源头，并非来自黑暗角落，而是…来自陆辰嵌入那台报废机床接口的断扳手！
那半截冰冷的、沾满油污和血迹的废铁，此刻正以一种肉眼难以察觉的幅度，极其轻微地、高频地振动着！嵌入机床锈蚀接口的断口处，那点深邃的暗红光芒，在振动中如同苏醒的心脏，猛地——亮了一下！
虽然只是一瞬，光芒微弱得如同萤火，但在绝对的黑暗中，却如同惊雷般刺眼！
一股微弱却清晰的灼热感，如同电流般，顺着断扳手嵌入接口的金属连接，瞬间传导至陆辰血肉模糊的断腕创面！
“呃啊！”陆辰猝不及防，发出一声压抑的痛哼。这灼热感并非纯粹的物理高温，更像是一种能量层面的烧灼，直接作用于他残存的神经末梢，带来一种灵魂被烫伤的错觉！
“警告…深红标记…活性…异常波动…源点…未知物质…能量层级…提升…0.0001%…逻辑…无法解析…严重错误…”
林薇沉寂已久的光尘核心，如同被这突如其来的能量波动强行激活！微弱的、断断续续的、充满了巨大干扰杂音和逻辑混乱的声音，直接在陆辰的意识中响起！她的光尘形态依旧没有出现，但核心的运算似乎被那暗红标记的波动强行“唤醒”了，尽管处于极度的混乱和过载状态！
“深红标记…正在…尝试…建立…低维…锚定链接…目标…锁定…当前…物理坐标…114.05E-22.20N…时间锚点…1998-06-29…误差…小于…千分之一秒…”
锚定链接？时间锚点？它…它在尝试锁定这个时间和地点？就像…在暴风雨中抛下船锚？
陆辰的脑子被剧痛和这突如其来的信息冲击得一片混沌。这神秘的深红标记到底是什么？它为什么要锚定这个时空？它和归源意志…又是什么关系？
“外部扫描…重新检测…”林薇混乱的声音带着一种被更高力量裹挟的机械感，“检测到…微弱…归源污染…残留…源点…锁定…外部…大气层…高度…三万米…形态…非实体…信息态…污染丝线…”
轰！
陆辰的心脏仿佛被一只冰冷的手攥紧！
归源意志！它追来了！虽然微弱，虽然只是残留的信息态污染丝线，但它真的追来了！如同跗骨之蛆，跨越了时空的阻隔！
“污染丝线…正在…进行…高维…信息渗透…目标…锁定…本标记…锚定坐标…渗透强度…极低…威胁等级…评估中…”林薇的分析断断续续，但每一个字都像冰锥扎在陆辰心上。
渗透！它在尝试渗透这个时空！锁定这个由深红标记锚定的坐标点！
“警告…深红标记…能量层级…不足以…完全…屏蔽…渗透…污染丝线…存在…微弱…信息扰动…已抵达…近地轨道…正在…尝试…建立…微观…信息桥接点…”
林薇的声音陡然变得尖锐，充满了逻辑混乱的恐慌！
“微观…信息桥接点…已侦测！数量…一！位置…锁定…本仓库…坐标…东北角…天花板…通风管道…内部！”
嗡——！！！
陆辰浑身的汗毛瞬间炸起！头皮一阵发麻！他猛地抬头，目光如同利箭般射向仓库东北角！
那里！正是那该死的、不断传来滴答声的黑暗角落上方！天花板上，隐约可见一个被厚重灰尘和蛛网覆盖的方形通风口栅格！
就在林薇发出警告的瞬间！
一道极其细微、几乎难以察觉的、冰冷的银白色丝线，如同拥有生命的蛛丝，悄无声息地从通风口的缝隙中垂落下来！
那丝线纤细如发，在惨淡的月光下几乎隐形！它垂落的速度不快，带着一种冰冷的、非自然的优雅，目标直指——黑暗角落深处那不断发出滴答声的源头！
归源意志的污染丝线！它的微观桥接点！它要连接什么？它在寻找什么？！
恐惧和一种源自本能的、对那未知滴答声的极度不祥预感，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淹没了陆辰！
“阻止它！！！”陆辰在意识中对着混乱的林薇嘶吼，用尽了最后一丝精神力量！
“逻辑…冲突…能量不足…无法…直接干预…”林薇的声音充满了无力感。
“胖子！！”陆辰用尽全身力气，从喉咙里挤出沙哑到极致的嘶喊，声音在死寂的仓库里微弱却惊心动魄，“东北角…通风口…有东西！砸！砸它！！”
瘫在麻袋堆上的胖子，被这突如其来的嘶喊吓得一个激灵，猛地睁开眼。他茫然四顾，脸上还糊着血污和灰尘，显然没完全清醒过来。“…陆…陆哥？…啥…啥东西？”
他顺着陆辰那几乎要瞪裂、死死盯着东北角的目光，茫然地望过去。视线扫过堆积如山的废铁垃圾，扫过黑暗的角落，最后…落在了天花板上那个布满灰尘的通风口。
就在这时！
嗤——！
一声极其轻微、如同烧红的针扎进油脂的声音响起！
那道冰冷的银白色丝线，终于垂落到了黑暗角落的深处！它精准地、无声地——触碰到了那个持续发出滴答声的源头！
下一秒！
滴答…滴答…滴答…
那规律而粘稠的滴答声，骤然停止了！
绝对的死寂，再次降临。比之前更加压抑，更加令人窒息。
仿佛时间本身，都被那根冰冷的银丝冻结。
胖子张着嘴，呆滞地看着通风口的方向，肥胖的身体因为莫名的恐惧而微微颤抖。他还没看清那是什么，但那瞬间的寂静和陆哥眼中那几乎要燃烧起来的惊怖，让他本能地感到一股寒气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
黑暗的角落里，发生了什么？
那根银丝…连接了什么？
滴答声为什么停了？
陆辰的心沉到了谷底，浑身冰冷。他死死盯着那片被黑暗吞噬的角落，断腕处的剧痛似乎都麻木了，只剩下一种深入骨髓的寒意和巨大的、未知的恐惧。
归源意志的污染丝线…它…成功了？
它在这个时空，在这个废铁坟场里，锚定、连接、并控制了…什么东西？
寂静中，只有他自己粗重而痛苦的喘息，在空旷污浊的仓库里，显得格外清晰，也格外绝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