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四十一章 锈骨铭心
冰冷。
彻骨的冰冷，裹挟着浓重铁锈与湮灭尘埃的气息，如同无形的裹尸布，紧紧缠绕着废弃教堂的地下空间。无影灯惨白的光线穿透飘散的铁灰色尘埃，照亮了这地狱般的景象。手术床的金属残骸如同扭曲的枯骨，散落在地面。空气中弥漫着海伦娜身体彻底湮灭后残留的、带着金属腐朽气味的微尘，如同无声的悲歌。
艾莉克希娅跪在冰冷的尘埃里，指尖还残留着拂去陆辰左臂锈粉时那深入骨髓的冰冷和刺痛。灰败的金属表面，那行微小却异常清晰的德文花体字，如同烧红的烙铁，深深印刻在她的视网膜上，灼烧着她的灵魂。
“der Schlussel ist in ihm.”（钥匙在他体内。）
钥匙…在他体内！
不是那枚带来毁灭的锈盒（湮灭之核），而是陆辰自己！他是钥匙！开启一切的钥匙！
这颠覆性的认知如同惊雷在艾莉克希娅混乱的脑海中炸响！冰蓝色的瞳孔剧烈收缩，心脏在胸腔里狂跳，几乎要撞碎肋骨。海伦娜临死前那破碎的“钥匙”二字，此刻拥有了全新的、令人惊悚的重量！赵副主任穷追不舍，归源意志渴望吞噬，难道最终的目标，从来都不是那枚锈盒，而是锈盒寄生的陆辰本身？！
她猛地看向陆辰。他蜷缩在墙角，身体覆盖着一层铁灰色的尘埃，如同刚从坟墓里爬出的石像。胸前那点0.5%的暗红沙漏光芒，微弱得如同风中残烛，每一次艰难的闪烁都牵动着艾莉克希娅紧绷到极限的神经。最令人心悸的是他的左臂——金属化的锈斑在湮灭爆发后奇迹般地停止了蔓延，侵蚀线凝固在心脏中线偏右，右脸颊和额头的锈斑维持着冰冷灰败的原状，那只金属左眼空洞地倒映着惨白的光。劣化被强行中止，但代价是沙漏濒临熄灭，生命如同悬于一线！
“滋…外部威胁…高能反应…接近…检测到…鹰隼九处…生命信号…锁定…位置…”林薇沉寂的核心在艾莉克希娅脑中爆发出断断续续、充满紧迫感的警报！声音虚弱，却带着尖锐的穿透力！
追兵！赵扒皮的猎犬！他们竟然这么快就锁定了这里！一定是海伦娜体内那个被摧毁的追踪器最后发出的信号！
“呃…”墙角传来压抑的、如同受伤野兽般的呜咽。
艾莉克希娅猛地转头。
吴霜蜷缩在母亲消失的地方，身体剧烈地颤抖着。她深褐色的短发被灰尘和泪水黏在脸上，战术背心被撕裂的伤口渗着暗红的血。那双与老吴轮廓相似的锐利眼睛，此刻只剩下被巨大悲痛彻底摧毁后的空洞和麻木。她沾满血污和铁锈的左手，死死攥着一样东西——是那枚胖子临死前砸碎、后来又被她下意识捡起的生锈警徽残片！黄铜的残片边缘锋利，割破了她的掌心，鲜血混合着深红的锈粉，沿着指缝缓缓滴落。
她似乎完全没有感觉到疼痛。她的目光失焦地落在掌心的警徽残片上，落在上面那个模糊不清、被锈蚀覆盖的五角星轮廓上。胖子临死前那声充满血泪的咆哮“赵扒皮！操你祖宗！”仿佛还在耳边回荡。母亲的灰飞烟灭，陆辰的濒死金属化…所有的痛苦、绝望、仇恨，如同汹涌的熔岩，在她空洞的瞳孔深处疯狂翻涌，寻找着宣泄的出口！
“吴霜！”艾莉克希娅嘶声喊道，试图唤醒她，“追兵来了！我们必须走！”
吴霜的身体猛地一震！那双空洞的眼睛缓缓抬起，看向艾莉克希娅，又看向墙角濒死的陆辰。当她的视线触及陆辰那只灰败的金属左眼时，瞳孔深处那汹涌的痛苦熔岩瞬间被点燃，爆发出一种近乎疯狂的、毁灭性的光芒！
“走？”吴霜的声音嘶哑破碎，带着一种令人心寒的冷笑，“往哪走？怎么走？带着他？”她猛地指向陆辰，“带着这个…这个钥匙？！”最后两个字，她几乎是吼出来的，充满了刻骨的讽刺和绝望的悲愤。
“钥匙在他体内！”艾莉克希娅急道，试图解释，“他不是容器！他是…”
“我不管他是什么！”吴霜猛地打断她，声音陡然拔高，带着歇斯底里的尖利！“我只知道！我哥为了他死了！胖子为了他死了！我妈为了他…连灰都没剩下！”她猛地举起那只紧握着警徽残片的左手，锋利的边缘深深嵌入掌心，鲜血淋漓！
“都是因为他！因为他体内那个该死的钥匙！因为他招惹了那些不该招惹的东西！”吴霜的声音因极致的恨意而扭曲变形，她挣扎着从地上站起，身体摇摇晃晃，如同即将爆发的火山，“赵扒皮想要？归源意志想要？好啊！来啊！”她猛地将染血的警徽残片狠狠砸在地上，发出刺耳的脆响！
“都来抢啊！抢这把钥匙！抢这个祸害！抢到大家一起死！！！”她歇斯底里地嘶吼着，深褐色的瞳孔里燃烧着毁灭一切的疯狂火焰，猛地转身，踉跄着冲向房间一角那个堆满工具和废弃金属零件的区域！她的目标，赫然是角落里一台小型但异常沉重的立式砂轮机！
“吴霜！你干什么！”艾莉克希娅失声惊呼，一种不祥的预感瞬间攫住了她！
“干什么？”吴霜脸上露出一个扭曲的、近乎狰狞的笑容，她猛地抓住砂轮机沉重的铸铁基座，用尽全身力气试图拖动它，指向墙角昏迷的陆辰！“他不是钥匙吗？他不是能开启一切吗？我现在就把他‘开’了！看看里面到底是什么鬼东西！看看能不能把赵扒皮和那些鬼东西一起炸上天！！！”
她疯狂地试图启动砂轮机！沉重的砂轮在电机微弱的嗡鸣中开始缓缓转动，发出令人心悸的摩擦声！
“住手！你疯了！”艾莉克希娅不顾一切地扑上去，试图阻止她！沙漏只剩0.5%！任何物理伤害都足以让陆辰瞬间毙命！更别说那枚处于低功耗休眠的锈盒一旦被外力强行刺激……
就在艾莉克希娅扑向吴霜的瞬间——
嗡——！！！
一股远比林薇警报更加强烈、更加冰冷的“秩序”能量波动，如同无形的重锤，狠狠砸穿了厚重的教堂地面，瞬间笼罩了整个地下空间！这股波动带着绝对的“锁定”和“压制”指令！
轰隆——！！！
教堂地面传来剧烈的爆炸声和砖石坍塌的巨响！刺目的探照灯光束如同死神的镰刀，瞬间撕裂了地下入口处的黑暗！沉重的脚步声、武器碰撞声、冰冷的命令呼喝声如同潮水般涌来！
鹰隼的快速反应小队！他们到了！直接暴力突入！
“发现目标！容器劣化状态！熵增抑制器（锈盒）处于低功耗！执行A级回收协议！清除所有阻碍！”一个冰冷的、通过扩音器放大的声音在入口处回荡！
哒哒哒——！！！
密集的子弹如同暴雨般泼洒下来！目标并非艾莉克希娅和吴霜，而是直接射向墙角昏迷的陆辰！他们要的不是活人！是那把“钥匙”本身！哪怕只剩下一具被金属化的躯壳！
“不——！”艾莉克希娅目眦欲裂！她放弃阻止吴霜，身体如同离弦之箭，猛地扑向陆辰！用自己残破的身体作为最后的盾牌！
噗噗噗！
几发子弹狠狠撞在她后背上！虽然被残破的战术服和强化的肌肉骨骼阻挡了大半动能，但巨大的冲击力依旧让她喉头一甜，喷出一口鲜血！身体重重砸在陆辰身上！
“呃…”陆辰的身体因为这剧烈的撞击猛地一颤！胸前那点0.5%的沙漏光芒疯狂闪烁，几乎熄灭！
“警告…外部攻击…核心能量…无法维持…熵增…加速…”林薇的意念充满了绝望的虚弱！
与此同时，被那冰冷的“秩序”波动和突入的枪声刺激，吴霜的动作猛地一僵！她看着扑在陆辰身上、后背绽开血花的艾莉克希娅，看着墙角那个在子弹呼啸中依旧昏迷、如同破碎玩偶般的陆辰，看着地上母亲湮灭后残留的铁灰色尘埃…
她眼中那毁灭一切的疯狂火焰，如同被浇上了一桶冰水，瞬间凝固了。
“哥…”一个极其微弱、带着哭腔的呢喃，从她颤抖的嘴唇里溢出。深褐色的瞳孔里，疯狂褪去，只剩下被巨大悲痛彻底淹没后的、一片死寂的冰冷和一种深入骨髓的疲惫。
她缓缓松开了抓着砂轮机的手。沉重的砂轮停止了转动。
然后，她动了。
不是冲向敌人，也不是冲向陆辰。
她踉跄着，走向房间另一侧那台小型但更精密的立式车床。车床上还固定着一截未加工完的、锈迹斑斑的合金棒料。她的动作失去了之前的疯狂，只剩下一种行尸走肉般的麻木和一种被绝望淬炼出的、冰冷的决绝。
“吴霜！你…”艾莉克希娅忍着后背的剧痛，看着吴霜诡异的举动，心中警铃大作！
吴霜没有回答。她走到车床边，用那只沾满自己鲜血和铁锈的手，极其熟练地启动了车床。电机发出低沉的嗡鸣。她拿起一把车床上专用的、锋利的合金车刀，刀尖闪烁着寒光。
入口处的枪声更加密集！鹰隼的突击队员已经冲下了石阶！沉重的脚步声和冰冷的呼喝声近在咫尺！
“发现目标！开火！”
“目标被保护！投掷震撼弹！”
艾莉克希娅将陆辰死死护在身下，冰蓝色的瞳孔里充满了绝境中的疯狂！她右手在冰冷的地面摸索，抓住了一块崩落的、边缘锋利的混凝土碎块！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吴霜猛地转身！她没有冲向敌人，而是双手紧握着那把锋利的合金车刀，如同握着一柄决绝的匕首，用尽全身力气，狠狠刺向——陆辰那条完全金属化的、吸附着锈盒的左臂！
目标，正是艾莉克希娅刚刚拂去锈粉、露出那行德文刻字的位置！
“不——！！！”艾莉克希娅发出了绝望的嘶吼！
嗤——！！！
锋利的合金车刀，带着吴霜全身的力量和一种无法言喻的悲愤，狠狠刺入了陆辰左臂那冰冷灰败的金属“皮肤”！
没有血肉被刺穿的闷响！只有一种令人牙酸的、如同钝刀切割厚皮革、又像是金属剧烈摩擦的刺耳噪音！
车刀尖端爆发出刺目的火星！在灰败的金属表面艰难地切割、深入！陆辰那只灰败的金属左眼猛地睁开！瞳孔深处爆发出一种无法形容的、混合着极致痛苦和某种被强行触动的混沌光芒！他喉咙里发出无声的痉挛！
“呃啊——！！！”吴霜紧握车刀的双手虎口瞬间崩裂！巨大的反震力让她双臂剧痛！但她眼中只剩下一种不顾一切的疯狂，死死压着车刀，用尽全身力气向下切割！
“阻止她！”入口处传来鹰隼队员的怒吼！几发子弹呼啸着射向吴霜！
噗噗！
子弹擦着她的身体射入墙壁！溅起的碎石划破了她的脸颊！
吴霜完全无视！她的全部意志都集中在手中的车刀上！车刀艰难地切开了厚厚一层灰败的金属“表皮”，露出了下方——那并非预想中的血肉或骨骼，而是一种更加致密的、闪烁着黯淡暗金色泽的、如同合金与某种奇异晶体混合而成的诡异物质结构！
而在那暗金结构的深处，就在那行德文刻字“钥匙在他体内”的正下方，车刀切割的边缘，似乎…包裹着什么东西！
那东西极其微小，在切割的火花和暗金结构中若隐若现。它并非实体，更像是一点…凝聚的、不断变幻形态的…暗红色光芒？光芒内部，似乎有无数微小的、如同星辰尘埃般的沙粒在缓缓流动、旋转，构成了一个极其微小、却仿佛蕴含着无尽时空奥秘的——沙漏虚影！
这沙漏虚影，与陆辰胸前那点濒临熄灭的0.5%暗红光芒，遥相呼应！它散发出的能量波动，带着一种奇异的、与锈盒（湮灭之核）同源却又更加深邃的湮灭气息，同时又夹杂着陆辰深红标记的狂暴毁灭特性！
钥匙！这才是真正的钥匙核心？！
就在吴霜的车刀触及那点暗红沙漏虚影的瞬间——
嗡——！！！
一股无法形容的、远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深邃、都要恐怖的湮灭意志波动，猛地从陆辰左臂被切割的伤口深处爆发出来！这股意志不再狂暴，而是带着一种被亵渎圣域的绝对愤怒和一种…仿佛跨越了无尽时空长河的冰冷威严！
轰——！！！
以陆辰为中心，一个肉眼可见的、更加凝实的灰暗力场瞬间张开！力场所过之处，时间仿佛被强行加速了亿万倍！射向吴霜的子弹在接触到力场边缘的瞬间，如同经历了千万年的风化，无声地化为簌簌落下的铁锈粉末！冲在最前面的两名鹰隼队员，身体如同被投入强酸的昆虫，瞬间变得灰败、干枯、崩解，连惨叫都来不及发出，便化为了飘散的尘埃！
整个地下空间剧烈地震动起来！墙壁上、地面上、散落的工具和设备上…所有覆盖的深红色铁锈，如同受到了至高君王的召唤，瞬间剥离、悬浮、汇聚！无数细小的锈粉在空中疯狂旋转、摩擦，发出亿万只蜜蜂振翅般的恐怖嗡鸣！空气中弥漫的金属腐朽气息瞬间浓烈了百倍！
“警告！！！湮灭之核…核心共鸣…不可控…熵增…临界突破…危险…极度危险！！！”林薇的意念在艾莉克希娅脑中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充满毁灭预感的尖锐嘶鸣！
吴霜首当其冲！她手中的合金车刀在接触到那灰暗力场的瞬间，如同朽木般寸寸崩裂、化为铁粉！那股恐怖的湮灭意志如同无形的重锤，狠狠砸入她的脑海！
“呃——！！！”吴霜发出一声凄厉到极致的惨叫！深褐色的瞳孔瞬间被一片死寂的灰白占据！她的身体如同被冻结的冰雕，僵立在原地！握刀的双手还保持着下压的姿态，但皮肤、肌肉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变得灰败、僵硬，浮现出冰冷的金属锈斑！这锈蚀正沿着她的手臂，疯狂地向躯干蔓延！
“吴霜！”艾莉克希娅失声惊呼！
而就在这湮灭风暴的核心，陆辰那只被强行切割开金属“皮肤”的左臂伤口深处，那点暗红的沙漏虚影，在灰暗力场的包裹下，骤然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刺目光芒！光芒穿透了覆盖的暗金结构，照亮了艾莉克希娅惊骇欲绝的脸！
一个冰冷、古老、仿佛由亿万铁锈摩擦形成的意念，直接在艾莉克希娅、吴霜以及所有残存鹰隼队员的灵魂深处轰然响起：
“容器…钥匙…时空…归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