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五十八章 星芒初绽
地下三层核心实验室的空气，被一种近乎凝固的、混合着焊锡焦糊、消毒水味和巨大期待的气息所充斥。沉重的光刻机原型机被临时挪到了实验室中央最显眼的位置，数盏高流明的工程探灯将它庞大的、覆盖着临时管线和补丁的机体照得纤毫毕现，如同即将登上舞台的主角。
工程师们如同最狂热的信徒，围着这台被“神迹”眷顾的机器进行最后的调试和清洁。焊枪的火焰早已熄灭，但空气中似乎还残留着金属熔融的气息。眼镜坐在主控台前，十指在虚拟键盘上化作一片模糊的虚影，屏幕上瀑布般刷新着以陆辰机械臂输出能量为核心重新构建的驱动模型参数，那近乎完美的曲线让他布满血丝的眼睛闪烁着近乎虔诚的光芒。
胖子则像个陀螺一样在有限的场地里高速旋转，额头上全是亮晶晶的汗珠。他一边对着通讯器低声咆哮，协调着几路即将到达的军方代表和媒体团队进入实验室的安保流程，一边指挥着几个手脚麻利的助手，在光刻机周围布置简易的防静电隔离带和几个角度刁钻的高清摄像机位。他甚至从角落里翻出一瓶不知道什么时候藏起来的廉价空气清新剂，对着实验室各个角落一通猛喷，试图掩盖那挥之不去的金属和消毒水混合气味，结果引来一阵剧烈的咳嗽。
“胖爷！这味儿…咳…更冲了！”一个助手眼泪汪汪地抱怨。
“闭嘴！这叫工业风！懂不懂？！”胖子没好气地吼回去，抹了把汗，又紧张兮兮地凑到林薇身边，“林工，都安排好了！军方代表三分钟后到，带队的还是上次那个黑脸张上校！媒体那边，能来的都塞进来了，挤在通道口，跟沙丁鱼罐头似的！直播信号调试完毕，随时可以推流！就是…”他压低声音，指了指两台隔离舱，“…真要让吴丫头和陆哥这么躺着‘入镜’？会不会…”
林薇站在主控台前，身姿挺拔如标枪。她没有看胖子，目光如同最精密的雷达，扫过光刻机运行的每一个关键参数，扫过连接着陆辰机械臂的能量导管稳定流淌的幽蓝光芒，最后，如同磐石般，落在一号隔离舱的主控屏幕上。
屏幕上，吴霜创口深处那团淡金色的光芒，如同燃烧的恒星核心，光芒璀璨而稳定。它释放出的秩序波纹，如同无形的清道夫，持续不断地冲刷、中和、驱散着周围残余的灰败锈蚀能量。创口边缘那些原本呈现坏死暗紫色的皮肉组织，在金色光芒的浸润下，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褪去死气，透出属于新生组织的淡粉色。监护仪上，代表生命体征的线条平稳而有力，每一次心跳都如同沉稳的战鼓。
这是奇迹。是吴卫国留下的、对抗腐朽的薪火在燃烧！
“他们，”林薇的声音平静而有力，带着不容置疑的决绝，“是这场反击的旗帜。他们躺在这里，就是告诉所有人，辰薇科技，打不垮！”
胖子张了张嘴，看着林薇眼中那团冰冷的火焰，最终把话咽了回去，用力点了点头：“明白了！胖爷豁出去了！”
沉重的气密门发出低沉的嗡鸣，缓缓开启。
一股混合着汗味、皮革味和淡淡硝烟味的气息率先涌了进来。紧接着，一群身着笔挺军装的身影，在几名神情紧张、手持专业设备的记者簇拥下，踏入了这片弥漫着“工业风”和奇迹气息的战场。
为首的黑脸张上校，国字脸，浓眉如刀，眼神锐利得如同鹰隼。他步伐沉稳，军靴踏在金属地板上发出铿锵的声响。他的目光第一时间如同探照灯般扫过整个实验室——那台庞大、带着临时补丁却散发着莫名活力的光刻机，两台如同水晶棺椁般沉默的隔离舱，舱内两张苍白却写满故事的脸庞，以及主控台前那个如同青松般挺立的年轻女人。
张上校的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显然对实验室的“惨烈”景象和隔离舱内的伤员感到意外，但军人的坚毅让他迅速恢复了平静。他身后的军官和随行的技术专家们，则难掩眼中的震惊和探究。
“林总工程师？”张上校走到林薇面前，声音低沉，带着金属般的质感，“我是张振国。接到通知，贵方在‘极端不利条件’下，取得了‘重大突破’，并邀请我们见证原型芯片生产？”他的目光扫过光刻机旁加装的、明显是临时拼凑的液氮分流阀，“条件，似乎比我们预想的…更极端。”
他的话语平静，却带着无形的压力。周围的媒体记者们立刻将长枪短炮对准了林薇，闪光灯噼啪作响，记录着这位深陷绝境的科技公司掌舵人此刻的神情。
林薇迎着张上校锐利的目光，没有丝毫退缩。她的脸上没有任何笑容，只有一种经历过生死淬炼后的平静和一种近乎偏执的自信。
“极端，是磨刀石。”林薇的声音清晰地在寂静的实验室里回荡，穿透了机器的低鸣，“张上校，各位专家，媒体朋友们。很抱歉让大家看到辰薇科技此刻并不完美的状态。但正是这种‘不完美’，逼出了我们核心技术的真正潜力！”
她侧身，指向那台庞大的光刻机：“这台原型机，三个小时前，还因为核心冷却剂被恶意断供而濒临瘫痪！我的工程师们，用最简陋的液氮系统进行了极限改造，效果…惨不忍睹。”
屏幕上适时地调出了之前液氮系统运行时参数狂跳、警告框满屏的截图，触目惊心。
记者群里响起一阵低低的吸气声。
“然而，”林薇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破釜沉舟的激昂，“危机之中，我们找到了新的驱动之源！它并非来自外部，而是源于我们永不放弃的核心意志！”她的手指，猛地指向二号隔离舱内沉睡的陆辰，指向他肘关节熔孔深处稳定明灭的银芒，指向那根连接着光刻机、流淌着幽蓝秩序能量的导管！
“看！”林薇的声音如同战鼓，“就是这股源自我们陆总工程师的生命力量，与这台机器的创造之魂产生了前所未有的共鸣！它不仅稳定了系统，更将机器的性能，推向了我们设计理论值的——120%！”
“120%？！”张上校身后的一个头发花白的技术专家失声惊呼，脸上写满了“不可能”三个字。
“数据不会说谎！”林薇斩钉截铁，手指在主控台上一敲！
嗡——！
主控台最大的屏幕上，瞬间投射出光刻机此刻的实时运行参数！激光蚀刻精度、温度稳定性、能量场均匀度…所有关键指标，都稳稳地、甚至有些嚣张地，压在了代表理论最佳值的绿色基准线上方！代表着120%性能的红色虚线，被这些实际参数稳稳踩在脚下！
清晰！直观！震撼！
整个实验室瞬间陷入一片死寂！只有光刻机核心能量矩阵发出的、低沉而充满力量的嗡鸣声在回荡。
记者们的镜头疯狂地对准了那不可思议的参数屏幕，闪光灯连成一片！张上校锐利的目光死死盯着屏幕，脸上的肌肉微微抽动了一下，随即归于更深的沉静。他带来的技术专家们更是挤到了屏幕前，眼睛几乎要贴上去，反复确认着那些跳动的数字。
“这…这能量驱动模型…从未见过…”一个专家喃喃自语。
“林总工程师，”张上校的声音再次响起，比刚才更加低沉，带着一种实质性的压迫感，“你所说的‘生命力量驱动’，以及超越理论值的性能…我需要一个解释。一个可以写在报告里，经得起任何审查和质疑的解释。”他的目光如同实质，穿透了林薇平静的表象，直指核心。
林薇的心跳微微加速。她知道，最关键的时刻到了。坦诚，还是用技术话术遮掩？她看了一眼一号隔离舱内，吴霜胸前那团璀璨的淡金色光芒。那光芒，是吴卫国留下的薪火，是净化腐朽的希望…
“解释？”林薇迎着张上校的目光，嘴角忽然勾起一丝极淡、却带着莫名力量的弧度，“最好的解释，就是结果本身！”
她猛地转身，对着眼镜，声音如同出鞘的利剑：
“眼镜！启动最终蚀刻程序！目标——首枚原型芯片！全球直播——开始！”
“最终蚀刻程序启动！倒计时——10秒！”眼镜的声音因为激动而嘶哑，手指重重敲下回车键！
嗡——！！！
光刻机庞大的机体猛地一震！核心能量矩阵爆发出前所未有的炽烈白光！无数道肉眼无法捕捉的高能激光束，在超高精度反射镜组的引导下，如同最灵巧的刻刀，在真空腔室中央那块纯净的晶圆表面，开始进行纳米级的雕琢！
实验室顶部，数个高清摄像机位亮起红灯！全球直播信号——接通！
主控台巨大的屏幕上，分屏显示着光刻机内部蚀刻的微观实时影像，以及各项飙升至极限的运行参数！每一个动作都精准到令人窒息！每一次激光脉冲都蕴含着创造的力量！
“9！”
“8！”
“7！”
胖子紧张地攥紧了拳头，手心全是汗。张上校和他身后的军官专家们，屏住了呼吸，目光死死锁住屏幕。记者们的镜头疯狂推进，捕捉着每一个细节。
“6！”
“5！”
“4！”
林薇的拳头在身侧悄然握紧，指甲深深陷入掌心。她的目光，却不由自主地再次瞥向一号隔离舱的主控屏幕。
屏幕上，那团璀璨的淡金色光芒，依旧稳定燃烧着，持续净化着残余的锈蚀。但就在这万众瞩目的倒计时时刻，那稳定搏动的金色光芒边缘，极其突兀地、极其微弱地…泛起了一丝涟漪！一丝极其不和谐的、带着灰败色泽的涟漪！如同清澈湖面投入的一粒微小尘埃！
林薇的心脏猛地一缩！
“3！”
“2！”
“1！”
“蚀刻完成！晶圆转移！切割封装程序启动！”眼镜的声音带着狂喜的破音！
光刻机发出低沉的机械运转声，蚀刻完成的晶圆被机械臂精准地转移至切割封装单元。高能激光束闪过，晶圆被切割成独立的芯片个体。真空机械手如同最灵巧的指尖，将其中一枚芯片，小心翼翼地送入特制的惰性气体封装盒中！
“封装完成！首枚原型芯片——诞生！！！”
轰——！！！
实验室里瞬间爆发出震耳欲聋的欢呼和掌声！工程师们激动地拥抱在一起！胖子更是跳了起来，挥舞着拳头，脸上的肥肉都在狂喜地颤抖！
主控屏幕上，特写镜头死死锁定着那个小小的、闪耀着金属光泽的封装盒！盒内，那枚承载着无数牺牲、挣扎与奇迹的芯片，如同初生的星辰，在惰性气体的包裹下，静静地散发着微光！
“成功了！我们成功了！”全球直播的镜头前，记者们激动地对着话筒嘶吼，语无伦次。
张上校紧绷的脸上，也终于露出了一丝极其罕见的、近乎震撼的动容。他身后的技术专家们更是激动地围了上去，迫不及待地想要接过那个封装盒进行初步检测。
林薇站在原地，脸上却没有任何狂喜。她的目光，如同被磁石吸引，死死钉在一号隔离舱的主控屏幕上！
屏幕上，那团淡金色的光芒边缘，那丝不和谐的灰败涟漪，非但没有消失，反而如同投入滚油的冷水，瞬间扩散、扭曲！一股冰冷、粘稠、带着纯粹腐朽恶念的微弱波动，极其突兀地从那涟漪中心爆发出来，狠狠冲击着金色的秩序壁垒！
与此同时！
二号隔离舱内，一直稳定输出秩序能量流的陆辰机械臂肘关节熔孔深处，那点如同呼吸般明灭的秩序银芒核心，毫无征兆地出现了一个极其微小的、针尖般的——暗红色锈蚀斑点！
那斑点如同滴入清水中的墨汁，极其缓慢，却无比顽固地向外晕染！
林薇的瞳孔骤然收缩成针尖大小！一股冰冷的寒意瞬间冻结了她的血液！
薪火之上，暗影已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