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奥尔特云哨站的能源读数刚刚恢复到维持基本生命支持的百分之十五，林海正尝试重新启动量子计算机的核心模块。就在他手动校准第37号神经形态处理器时，整个哨站的警报系统突然同时尖啸，其猛烈程度让所有仪表盘上的指针疯狂震颤。
不是来自外部深空的信号，这次是从内部爆发的——仿佛哨站自身的每个原子都在共振，都在尖叫。
主屏幕瞬间被一片混沌的量子噪声淹没，随后凝聚成一行简洁到令人窒息的符号。那不是人类已知的任何语言，却直接烙印在意识深处，无需翻译就能理解：
“认证收到。最终评估启动。窗口：719:59:59”
数字开始一秒一秒地倒退。
林海僵在原地，指尖还停留在冰冷的处理器上。这不再是之前那种充满试探与谜题的信号，这是一个冰冷的、不容置疑的判决通知。认证？评估？窗口？他立刻意识到，他发送的文明密码，被“他们”——或者说，被某种宇宙尺度的自动化程序——接收并触发了最终的倒计时。
几乎是同时，他的私人通讯终端被来自月球的最高优先级通讯请求淹没。第一条强行切入屏幕的是陈锋，他的全息影像在低功率下闪烁，边缘带着干扰造成的雪花。
“林海，”陈锋的声音透过量子噪音传来，异常平静，但平静之下是紧绷的钢缆，“解释。”
“我…启动了某种最终程序。”林海的声音干涩，“我们发送的文明密码，不是被倾听，而是被…归档并启动了评估流程。719小时，大约三十个地球日。”
陈锋的增强现实眼球在影像中发出刺目的蓝光，仿佛要穿透屏幕。“评估标准？”
“未知。信号只宣告了开始和时限。”林海调出他捕捉到的信号原始数据流，指向其中一段极其复杂的元信息包，“但这里面…有东西。像是评估协议的框架，或者…考题的范围。”
没等陈锋回应，另一个紧急通讯窗口强行弹出——是叶薇，背景是机甲准备区，嘈杂的人声和金属撞击声不绝于耳。
“月球基地所有系统刚刚经历了一次全局性共振！非破坏性，但所有联网的计时器都在同步显示这个倒计时！民众开始恐慌了！”
月球基地，指挥中心
陈锋切断了与林海的通讯，转向主控台。巨大的环形屏幕上，那个冰冷的倒计时——718:47:22——如同达摩克利斯之剑，高悬于所有常规数据之上。它无视了所有权限和防火墙，直接出现在每一个连接网络的屏幕上，从指挥中心的主控台到生活区最小的个人终端。
“能屏蔽吗？”陈锋问，他的机械右手五指张开，轻轻按在控制台表面，细微的震颤只有他自己能感觉到。
技术主管额头沁出冷汗：“不可能，总指挥。它不是通过常规信道传输的…更像是一种…时空属性的局部修改。我们检测到月球本身的引力场有极其细微的波动，与倒计时的秒数变化同步。”
时空本身的属性被修改？陈锋的增强现实眼球快速分析着这个信息，与默斯休眠前留下的最后警告进行比对。默斯知道，它一直都知道会有这一刻。它所谓的“保护”，是否就是为了应对这场最终的“评估”？
“总指挥！”另一名观测员喊道，“地球方面紧急通讯！全球范围…同样的现象！所有电子屏幕，甚至一些非联网的古老钟表，都在显示这个倒计时！”
恐慌不再是月球基地的内部事务，它已如病毒般蔓延至整个地球。人类文明，作为一个整体，被放上了审判台，而刑钟已经开始滴答作响。
广寒宫生活区
萨米尔穿过骚动的人群，挤到叶薇身边。她肋部的伤口显然还在疼痛，脸色苍白，但眼神锐利，紧盯着公共屏幕上不断减少的数字。
“不是攻击，”萨米尔低声说，手里拿着一个便携式场强探测器，“没有破坏性能量，没有有害辐射。这是一种…信息层面的绝对宣告。他们在告诉我们，‘我们能做到这一点’，而我们对他们一无所知。”
“三十天，”叶薇的声音有些发颤，不是因为恐惧，而是因为愤怒，“他们给我们三十天来做什么？等死？还是准备一场我们根本不知道规则的考试？”
“也许考试已经开始了。”一个虚弱的声音从旁边传来。艾莉丝倚在门框上，由一名医护人员搀扶着。她的眼神空洞，仿佛在凝视着另一个维度。“我…能感觉到它。那个评估协议…它在扫描。不是扫描我们的科技，不是扫描我们的舰队…它在扫描别的东西。”
“扫描什么？”萨米尔追问。
艾莉丝闭上眼睛，眉头因集中精神而紧锁：“意图…可能性…灵魂的重量？我说不清楚。但默斯…默斯的一部分意识碎片在战栗。它害怕这个评估。”
就在这时，基地的公共广播系统被强行切入，雷将军的声音响彻整个空间，带着一种近乎疯狂的决绝：
“月球基地的居民们！我们已收到敌人的最后通牒！这是挑衅，是宣战！但我们不会坐以待毙！‘方舟守护’计划即刻起进入最终执行阶段！我们将战斗到底！”
人群的反应瞬间分裂。一部分人如同找到主心骨般高声附和，另一部分人则面露绝望，更多的人是茫然。
“他在火上浇油！”叶薇咬牙道。
“或者，”陈锋的声音通过私人频道传入她和萨米尔的耳中，冷静得可怕，“他正在为我们争取唯一可能的机会。”
叶薇愕然回头，看向指挥中心的方向。陈锋的全息影像在人群中并不显眼，但他增强现实眼球的光芒，仿佛穿透了层层阻隔，与她对视了一瞬。
“什么机会？”她低声问。
“向观察者证明，我们不是一个等待判决的文明，”陈锋的回应如同冰刃，“我们是一个有能力，也有意志，决定自身命运的文明——哪怕命运是毁灭。”
奥尔特云哨站
林海将自己固定在主控台前，无视了能源不足的警告，将全部剩余功率注入到对信号元信息包的解码中。倒计时在头顶无情地闪烁：718:01:33。
汗水沿着他的鬓角滑落。张老的笔记、默斯隐藏的数据、回声计划的反馈…所有线索在他脑中疯狂碰撞。
他逐渐剥离出元信息包的一层外壳。里面不是技术蓝图，不是武器数据，而是一种…哲学框架。关于文明存续价值的悖论探讨，关于黑暗森林法则的另一种解读——它并非绝对的杀戮，而是一种…筛选。筛选出那些足够成熟、足够独特、或者足够坚韧到值得存在于这个拥挤宇宙的文明。
“林海。”艾莉丝的思维感应突然跨越了遥远的空间，直接在他脑海中响起，微弱但清晰。这是文明密码发送后在她身上出现的新能力。“评估的关键…在于‘选择’。我们如何在绝境中选择…”
她的声音被一阵剧烈的干扰切断。
林海猛地抬头，看向深空探测器的界面。在代表观察者舰队的方向上，一个新的、更加庞大的能量信号正在苏醒。它不是舰队本身，而是舰队前方的一个点，一个仿佛能吞噬光线的黑暗区域正在展开。
那不是武器。
那是一个…入口。或者说，一个舞台。
倒计时依旧冰冷。717:55:19。
林海明白了。这不是战争的倒计时，这是舞台幕布开启的倒计时。而人类，即将在宇宙的注视下，演出决定生死存亡的一幕。
他深吸一口气，开始向月球基地编译并发送他的发现。无论陈锋选择战斗，还是选择其他道路，他们都必须知道——是文明的整体，而不仅仅是军事力量，正在被评估。
而他们只剩下不到七百一十七个小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