广宗城下的风裹着沙尘,吹得联营的旌旗猎猎作响。赵风的五万兵马刚在城西扎营,皇甫嵩便带着亲卫踏尘而来,帐外的黄土被军靴碾出细密的纹路。
“赵将军远道驰援,解广宗之困,嵩感激不尽。”皇甫嵩掀帘而入,鬓角沾着灰,手里的布防图上,清河、颍川两处都标着红圈,“张角在广宗据守月余,粮草将尽却死战不降。他弟张宝屯兵清河护粮道,张梁在颍川与波才残部合流,三地互成犄角——广宗城内,如今只有张角和三万老弱残兵,守将多是他的同乡心腹。”
赵风指尖点在广宗城中心的伪宫:“皇甫将军久攻不下,是顾忌城内百姓?”
皇甫嵩苦笑一声,抚着胡须:“城中尚有两万百姓,被张角驱至城垣当肉盾。若强攻,怕是玉石俱焚。将军的雪龙骑锐不可当,或有破城之法?”
“法是有,但需等两日。”赵风望着帐外渐沉的暮色,“明日我先去叫阵,探探城内虚实。”
第二日辰时,广宗城下的黄土被马蹄踏得翻卷。赵风立马阵前,银枪直指城头,身后的大雪龙骑列成锋矢阵,铁甲在阳光下泛着冷光。
“张角何在?可敢出城一战!”声浪撞在城垣上,惊得城头的黄巾弓手手忙脚乱。
但城上只有稀稀拉拉的箭雨射下,连龙骑的甲胄都未穿透。赵风眯眼望去,见城头的黄巾将领眼神慌乱,不像有死战之心,心中正疑,忽然瞥见城垛后闪过一抹明黄——那是张角伪宫的幡旗,却被人用灰布遮了大半。
他勒马回营时,郭嘉已在帐内候着:“将军觉出没有?城上的气势虚了,倒像是在等什么。”
赵风点头,刚要说话,帐外忽然传来典韦的低喝:“什么人?!”随即又听许褚道:“将军,这老丈说有要事见你,身上没带兵器。”
掀帘进来的是个裹着灰袍的老者,头巾压得极低,身形佝偻,咳嗽声里带着浓重的痰音。
待他摘下头巾,赵风才看清——那张脸蜡黄浮肿,眼窝深陷,正是本该在伪宫养病的张角。只是此刻没了“天公将军”的威仪,只剩一身掩不住的病气。
“赵将军别来无恙。”张角的声音嘶哑如破锣,刚坐下便剧烈咳嗽,咳出的痰里带着血丝,“某知将军要来,前几日夜里观星,见帝星在紫微垣暗淡无光,东北却有颗紫薇新星,亮得灼眼,正往冀州而来——今日一见,果然是将军。”
赵风按住腰间的刀,目光锐利如枪:“天公将军深夜到访,不怕被皇甫将军的人撞见?”
“某活不了几日了。”张角自嘲地笑,从怀里掏出个绣着“宁”字的锦囊,“这是小女张宁,年方十四,自小体弱,不懂那些打打杀杀。某知道,黄巾贼作恶多端,某兄弟三人罪孽深重,但孩子是无辜的——将军若肯护她周全,让她做个寻常民女,某……”他猛地咳出一口血,染红了身前的案几。
赵风盯着那锦囊,没接话。
张角喘了口气,又摸出一卷竹简:“这是广宗城内忠于某的将领名单,共十七人。他们多是巨鹿本地农夫,当年随某起事,只因活不下去,从未屠过城。将军破城后,愿降的收编,不愿降的……给些盘缠让他们走。”
他又递过块刻着北斗的木牌,“某这些年攒的财物,都藏在广宗东郊的枯井里,有粮草三万石,铜钱五十万缗,够将军养半年兵——就当是某给张宁换条活路的谢礼。”
帐内的烛火忽明忽暗,映着张角灰败的脸。“明日将军再叫阵,某会让守城的将领假装抵抗,午时三刻便开东门投降。”
他的声音忽然沉下来,带着一丝决绝,“某会在伪宫‘病逝’。张宝在清河、张梁在颍川,他们性子烈,怕是不会降,但广宗的事,某还能做主。到时候,某的尸首,将军要枭首示众也好,挫骨扬灰也罢,都随将军——只求将军对着某的尸首说一句,会护好张宁。”
赵风沉默良久,指尖划过那枚北斗木牌,木牌边缘已被摩挲得光滑。“你那些将领,若肯放下刀,我保他们不死。”他接过锦囊,入手轻飘飘的,“张宁,我会让她在辽东学医,张仲景为人敦厚,会照拂她。”
张角忽然笑了,笑得眼泪都流了出来,混着脸上皱纹里的灰,像幅被雨水打湿的旧画。“多谢将军。”他起身时踉跄了一下,扶住案角才站稳,“某该走了,再晚,怕是瞒不住了。”
待灰袍身影消失在夜色里,郭嘉才从屏风后走出,望着帐外的星:“他倒是算得精,用自己的命、广宗的家底,换女儿一条活路。”
“也算个好父亲。”赵风将锦囊与竹简收好,“明日叫阵,按他说的来。”
第三日辰时,赵风再次勒马城下。城上的守将果然披甲而立,声嘶力竭地骂阵,却迟迟不开城门。午时三刻刚到,忽听城内传来几声呐喊,东门“吱呀”一声洞开,为首的黄巾将领举着降旗,领着残兵跪了一地。
与此同时,伪宫方向燃起黑烟。半个时辰后,亲兵来报:“将军,张角在伪宫病逝,守城将领已尽数投降。”
赵风望着敞开的东门,又望向那缕黑烟,忽然想起昨夜张角咳着血说的话:“某骗人骗了一辈子,唯有护女儿这事,是真的。”他将那枚北斗木牌塞进怀里,对典韦道:“去伪宫,把张宁带来,别让她看那些血腥场面。”
广宗的风还在吹,卷着城头降下的黄巾幡旗,落在赵风的马蹄边。城内外的黄巾降卒低着头,不知等待自己的是何命运,而赵风的目光已越过城墙,望向清河、颍川的方向——张宝、张梁还在那里,而他怀里的锦囊与木牌,像块沉甸甸的石头,压着乱世里一丝复杂的暖意。
广宗东门的降旗还在风里飘,皇甫嵩已踩着残垣登上城头。当赵风让人将张角的头颅呈上来时,老将军盯着那颗须发凌乱的首级,忽然抚着胡须笑出声,眼角的皱纹里都淌着释然:“好!好个赵将军!嵩攻了月余不下的城,你三日便破了,还斩了张角这贼首——真真是少年英雄!”
他转身拍着赵风的肩,甲叶碰撞声里带着暖意:“这等大功,老夫必奏请陛下,封你乡侯爵位,食邑千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