虚空无垠,死寂是永恒的背景。
灰蒙的雾气,如同亘古不变的尘埃,弥漫在永寂边荒的每一寸角落,吞噬光线,湮灭声音,连时间的概念在这里都显得模糊不清。
林夜自那已化为废墟的古神遗迹中冲出,身形融入这片无边无际的灰暗。他回首望去,只见遗迹最后的轮廓在沉闷的轰鸣声中彻底瓦解,崩解的石块与扭曲的金属尚未完全溅射开来,便被边荒独有的虚无力量抚平、吞噬,最终只留下一片比周围环境稍显浓郁的混沌阴影,旋即也快速淡去,仿佛什么都不曾存在过。
遗迹探索,石像激战,收服孽煞,得获真解……一系列惊心动魄的变故,此刻皆已尘埃落定,埋葬于身后。
他悬浮于空,混沌色的瞳孔深处,光芒流转,比这永恒的灰暗更加深邃。体内,力量如潮汐般涌动,永夜道种与刚刚吸纳的《永夜天书》真解产生着奇异的共鸣,对寂灭法则的感悟愈发清晰深刻。化神初期的瓶颈已然松动,突破至中期,只差一次彻底的沉淀与冲击。
然而,此地绝非闭关之所。永寂边荒看似死寂,实则暗流汹涌。方才遗迹崩塌的动静不小,谁也无法保证是否引来了某些不速之客。必须尽快离开,寻找一处绝对安全、能够隔绝一切窥探的隐秘之地。
按照永夜孽煞提供的部分记忆碎片,结合自身对边荒恶劣环境的认知,林夜神识如无形的蛛网,谨慎地向四周蔓延。边荒之中,所谓的“安全点”凤毛麟角,且大多被强大的存在或势力占据。他需要寻觅的,是一处未被发现,或者至少是暂时无主的空间裂隙或残破洞天。
“主人,”永寂之灯内,传来孽煞恭敬中带着一丝虚弱的意念波动,“由此向东南方向,约莫三日的遁速,有一片‘迷失漩涡’地带。那里空间结构极不稳定,遍布扭曲的时空乱流,寻常猎杀者与虚空生物皆不愿靠近。漩涡深处,或许存在可供暂歇的‘浮空碎界’。”
林夜目光微闪。迷失漩涡?这名字在孽煞传递来的边荒禁忌区域名单中,排名颇为靠前。危险自不必说,但正如孽煞所言,高风险往往意味着相对的隐蔽。
“指路。”林夜淡漠回应,身形已化作一道几近透明的幽影,融入灰蒙雾气,朝着东南方向疾驰而去。他的遁法极为精妙,乃是《永夜天书》真解中记载的一种“暗影迁跃”之术,并非纯粹的速度爆发,而是借助无处不在的阴暗面进行短距离的空间穿梭,动静极小,难以追踪。
一路无言。边荒的旅途枯燥而压抑,除了永恒的灰蒙,便是偶尔掠过的、散发着毁灭气息的空间裂缝,或是某些巨大到难以想象的古老残骸,寂静地漂浮着,诉说着未知年代的惨烈。
林夜大部分心神沉入体内,一边赶路,一边参悟镇魂碑上的银色碑文。碑文玄奥异常,每一个字符都仿佛由流动的寂灭法则凝聚而成,直指永夜本源。其中关于元神淬炼的部分,尤其精妙,名为“寂神凝魄篇”,讲究以最纯粹的寂灭之意煅烧神识,去芜存菁,使元神愈发凝实,近乎不灭。而关于“超脱此界囚笼”的模糊记载,则更像是一种宏大的预言或猜想,语焉不详,却带着一种令人心悸的诱惑。
永夜孽煞安静地蛰伏在永寂之灯内,不敢有丝毫异动。它深知自己这位新主人的手段与心性,那混沌原暗之力对它的本源有着绝对的克制。在找到合适的载体重塑形神之前,它只能竭力表现自己的价值,以求存活。
行程至第二日末,前方虚空的景象开始发生变化。灰蒙的雾气不再平静,而是出现了肉眼可见的扭曲与涡流。远远望去,一片浩瀚无边的区域,空间如同被无形巨手搅动的浑水,形成无数大小不一的漩涡。这些漩涡缓缓转动,散发出混乱的引力,撕扯着一切靠近的物质,甚至光线行至此处都发生诡异的偏折。正是孽煞所说的“迷失漩涡”。
到了近处,更能感受到此地的凶险。空间乱流如同无形的刀刃,肆虐切割,偶尔两道乱流碰撞,便会迸发出刺目的光芒和毁灭性的冲击。一些较小的漩涡中心,甚至能看到空间彻底破碎后露出的、光怪陆离的异度空间景象,充满了未知的危险。
林夜停下遁光,混沌色的瞳孔仔细扫视着这片混乱空域。永夜道种微微震颤,与这片区域的某种深层法则产生细微感应。他能察觉到,在这无数漩涡的深处,确实隐藏着一些相对稳定的“气泡”,那是被混乱时空包裹着的、尚未完全崩灭的小型世界碎片。
“主人,需格外小心。这些漩涡并非静止,其运动轨迹看似混乱,实则暗合某种古老阵势,一步踏错,便可能被传送到边荒绝地,甚至彻底放逐。”孽煞适时提醒,同时传递过来一段它记忆中关于此地危险区域的模糊信息。
林夜颔首,神识高度集中,周身混沌原暗之力悄然弥漫,在体外形成一层极薄却坚韧无比的防护。他如同一个最耐心的猎手,开始寻找闯入这片死亡漩涡的安全路径。
然而,就在他全神贯注于前方险地之时,一丝极淡、却充满恶意的窥探感,如同冰冷的毒蛇,悄无声息地触及了他的感知边缘。
林夜身形骤然定住,眼中混沌光芒暴涨,猛地转向侧后方的一片虚空残骸带。
“藏头露尾,滚出来!”
话音未落,寂灭之刃已化作一道撕裂灰暗的死线,无声无息地斩向那片看似空无一物的区域。
“咦?”
一声轻咦响起,带着几分意外。随即,那片虚空如同水波般荡漾,三道身影凭空浮现。
为首者,是一名身着暗紫色鳞甲的高大男子,面容阴鸷,额生一支独角,周身散发着堪比化神后期的强横气息,手中握着一柄缠绕着黑色闪电的长矛。他左侧,是一名笼罩在宽大黑袍中的身影,看不清面容,只有一双闪烁着绿光的眼睛,散发出令人不适的阴冷魂力波动。右侧,则是一个体型魁梧如小山般的壮汉,皮肤呈青灰色,肌肉虬结,充满爆炸性的力量,扛着一柄门板似的巨斧。
这三者,显然是在永寂边荒中以猎杀落单者、搜寻遗迹资源为生的“边荒猎杀者”。他们不知用了何种秘法,竟瞒过了林夜的部分感知,潜伏至此。
“感知倒是敏锐。”独角男子舔了舔嘴唇,目光贪婪地扫过林夜,最终定格在他头顶悬浮的永寂之灯上,眼中闪过一丝炽热,“看来遗迹崩塌的动静,就是你这小子弄出来的?能在那种地方活下来,身上好东西不少吧?尤其是那盏灯……气息很特别。”
黑袍人发出沙哑的笑声:“嘎嘎……大哥,何必废话。一个化神初期的小辈,就算有点本事,还能翻出浪花?拿下他,灯归你,他的神魂,我要了!”绿油油的目光死死锁定林夜,如同在看一件美味的补品。
壮汉瓮声瓮气地低吼一声,巨斧上泛起土黄色的光芒,锁定了林夜的气机。
林夜面色平静,心中却瞬间闪过数个念头。这三名猎杀者配合默契,实力不俗,尤其是那独角男子,给他带来了不小的压力。若在平时,他或可周旋,甚至战而胜之。但此刻身处迷失漩涡边缘,强敌环伺,环境险恶,绝非缠斗之地。
更重要的是,他隐隐感觉,这三人出现的时机,未免太过巧合。是单纯被遗迹崩塌吸引而来,还是……另有缘由?
“边荒猎杀者?”林夜缓缓开口,声音冰冷,“我无意与诸位为敌,就此别过,如何?”
“别过?”独角男子嗤笑一声,手中雷矛抬起,黑色电光噼啪作响,“到了嘴边的肥肉,哪有放走的道理?小子,要怪,就怪你命不好,撞到了我们‘幽影三煞’手里!”
话音未落,那魁梧壮汉已然怒吼一声,脚踏虚空,如同蛮荒古兽般冲撞而来,巨斧带着开山裂石之威,当头劈下!与此同时,黑袍人袖袍一挥,数道灰绿色的诡异魂刺,无声无息地刺向林夜眉心识海!
而那独角男子,则身形一晃,融入周围扭曲的光线中,气息瞬间消失,显然是在寻找一击必杀的机会。
攻势如潮,配合无间!
林夜眼中寒芒大盛。避无可避,唯有一战!
“找死!”
永夜领域轰然扩张,混沌原暗之力化作亿万剑丝,迎向巨斧与魂刺!
大战,在这片混乱的迷失漩涡边缘,骤然爆发!
而就在林夜与幽影三煞激战正酣,无暇他顾之际,永寂之灯内,被封印的永夜孽煞,其混沌幽光核心深处,一丝极其隐晦、连林夜都未曾察觉的怨毒意念,如同毒蛇吐信,微微波动了一下,与远处那片崩塌的遗迹废墟方向,产生了某种微不可查的共鸣。
祭坛深处,那扇被锁链缠绕、本应随着遗迹崩塌而毁灭的“门”的虚影,在绝对的黑暗中,似乎……轻轻颤动了一下。门扉的另一端,仿佛有什么难以名状的存在,隔着无尽时空,将冰冷的目光,投向了此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