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雷霆震怒,下令三司会审彻查军械贪腐案,如同在帝都投下了一颗巨石,激起千层浪。晋王府门庭若市顷刻变为门可罗雀,与之关联的官员人人自危。兵部、户部数名郎中、主事被当即停职,锁拿下狱;皇商“隆昌号”被查封,账目查抄,东家及一众管事锒铛入狱。一时间,京城官场风声鹤唳,与晋王府过往甚密者,无不竭力撇清关系。
然而,风暴的核心——晋王赵珩本人,却出乎意料地保持了沉默。他称病不朝,闭门谢客,仿佛一切与他无关。但朝野上下都清楚,这只是暴风雨前的平静,是猛兽受伤后的蛰伏与舔舐伤口。他在等待,也在运作。
镇北将军府内,沈清弦并未因初战告捷而有丝毫松懈。她深知,晋王绝不可能坐以待毙。断尾求生,弃卒保帅,是这类政治巨头最惯用的伎俩。眼下关键,在于那被舍弃的“尾巴”有多大,以及,能否从这断尾之中,为长风军汲取到足够的养分。
她通过韩青的渠道,密切关注着案情的进展,同时也留意着晋王府的一切细微动静。果然,不过数日,便有消息传来,晋王最宠信的一位长史,在一天深夜“意外”坠马身亡,而此人,正与“隆昌号”东家过往甚密。紧接着,狱中传出消息,那位被首要弹劾的户部刘侍郎,在审讯中突然一力承担了所有罪责,供认自己利欲熏心,与隆昌号勾结,虚报价款,克扣军械,所得赃款大部挥霍,小部分用于贿赂兵部、工部官员,但对更高层级的指使,则矢口否认,只言无人指使。
这分明是准备好的替罪羊!目的在于将案件的影响控制在一定的级别以下,保护真正的主脑晋王。
沈清弦闻讯,冷笑一声。这等伎俩,早在意料之中。眼下,已方目的基本达到:陆北辰和长风军的污名已洗刷,军械贪腐的盖子被揭开,晋王党羽损失惨重,元气大伤。若再强行深究,不仅难以撼动晋王,反而可能引来疯狂反扑。见好就收,趁势取利,方为上策。
她的目标非常明确:借此东风,为长风军争取到最大限度的实际补给!
她立刻再次修书给陆北辰,分析京中局势,建议他趁热打铁,上第二道奏折。这次,奏折的重点不再是弹劾,而是“请功”与“请饷”。
陆北辰心领神会。几天后,又是一道八百里加急奏章送至御前。在这道奏章中,陆北辰先是谢陛下圣明,还长风军清白。然后,笔锋一转,详细陈述了北境当前面临的严峻形势:狄人因获得少量精良军械,气焰嚣张,频繁挑衅;去岁雪大,今春迟来,军中储粮消耗甚巨;将士冬衣破损,新式军械缺口巨大;加之此次鹰嘴崖伤亡将士的抚恤、哨垒重建,在在需款。奏章最后,他恳切请求陛下,念在北境将士忠勇,边关安危系于一线,速拨粮饷五十万石,冬衣五万套,新式神机弩三千具,并各类箭矢、火药、药材无算,以及阵亡将士加倍抚恤银两。
这份清单,数额巨大,但每一项都切中要害,合情合理。尤其是在刚刚揭露了军械贪腐、导致边军受损的背景下,这份请求显得格外顺理成章,令人无法拒绝。
果然,皇帝阅后,深感边关不易,对陆北辰的“识大体”也颇为满意。加之太子在一旁进言,称“正当借此机会,厚赏边军,以安军心,彰显朝廷抚恤之意”。皇帝当即朱笔批准,责令户部、兵部限期筹措,火速运往北境,不得有误!并下旨褒奖陆北辰及长风军将士,赐金银绸缎若干。
此旨一下,晋王党羽更是雪上加霜。户部、兵部落马的官员都是他们的人,如今却要他们想办法凑齐这笔巨资军饷物资,无疑是剜他们的肉补陆北辰的疮,还得做得漂亮,否则又是罪名一桩。而这一切,都得益于沈清弦和陆北辰的精准算计。
与此同时,三司会审也有了“结果”。在“证据确凿”和“主犯”认罪的情况下,案件迅速审结:户部刘侍郎、兵部两名郎中、工部一名给事中以及隆昌号东家等十余人,被判贪墨军饷、玩忽职守等罪,抄家问斩;其余涉案官员革职流放。案件到此为止,未再向上牵连。
这个结果,在沈清弦意料之中。晋王付出了惨重代价,折损了在户部、兵部的关键棋子,经济上也受到重创,毕竟隆昌号是其重要财源之一,但保全了自身。而陆北辰和长风军,则成功化解了危机,洗刷了冤屈,更获得了梦寐以求的巨额补给,军心大振,实力必将更上一层楼。
一场惊心动魄的朝堂风波,就此暂告段落。
这一日,北境的陆北辰收到了朝廷拨付首批粮饷军械已上路的消息,同时也收到了沈清弦报平安的家书。信中,沈清弦并未过多描述京中的惊险,只淡淡写道:“……风波已平,府中安好,澜儿月儿亦乖巧。北辰可安心御敌,再无后顾之忧。妾一切皆好,勿念。”
寥寥数语,陆北辰却仿佛能看到妻子在京城波谲云诡中,为他运筹帷幄、稳定后方的身影。他握着信纸,站在北境苍茫的雪原上,望着南方帝都的方向,心中充满了难以言喻的感激与柔情。得妻如此,夫复何求?她不仅是他的妻子,更是他最信赖的盟友,最坚实的后盾。
“清弦,谢谢你。”他在心中默念,“待我扫平狄患,定当归家,与你共享太平。”
镇北将军府内,沈清弦指挥着仆役,将皇帝赏赐的金银绸缎登记入库。府中上下,洋溢着劫后余生的喜庆与对主母由衷的敬佩。经此一役,沈清弦在府中的威信达到顶峰,再无一人敢因其年轻而有丝毫怠慢。
夜色降临,她独自坐在澄心堂内,抚摸着陆北辰随家书送来的一支北地特有的、洁白无瑕的雪雕翎毛,嘴角泛起一丝温柔的笑意。虽然除掉了晋王一臂,但她和惊澜都明白,那“灰色的影子”依然存在,真正的较量,或许才刚刚开始。但此刻,她享受着这难得的平静与胜利的喜悦。
里应外合,夫妻同心,他们成功化解了一场足以倾覆家族的巨大危机。未来的路或许依然漫长且布满荆棘,但只要彼此信任,携手同行,便无惧任何风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