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沈清弦谋划如何突破李婆子这个缺口时,对方却先一步采取了行动,试图将水搅浑,甚至反咬一口。这迎来了第二个,也是最大的波折。
这日清晨,沈清弦照例去给陆夫人请安。刚到瑞福堂外,就听到里面传来压抑的哭泣声和陆夫人带着怒气的训斥声。她心中一沉,缓步走入。
只见厨房二管事李婆子正跪在地上,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哭诉,钱嬷嬷则一脸愤懑地站在一旁。
“……夫人明鉴啊!”李婆子哭喊道,“奴婢们兢兢业业为府里操持,不敢有半分懈怠。可新夫人……新夫人自打进门,就处处看我们不顺眼,整日查账盘问,鸡蛋里挑骨头!前儿个竟还派人暗中盯梢奴婢的女婿,怀疑奴婢勾结外商!这……这真是天大的冤枉啊!奴婢女婿不过是与‘丰裕行’的伙计是同乡,偶尔吃酒闲聊罢了……新夫人这般不信任我们这些老人,让我们日后还如何在府中立足?不如……不如夫人开恩,放奴婢们出府去吧!” 她这是以退为进,哭诉委屈,暗示新主母排挤旧人。
钱嬷嬷也适时开口,语气带着委屈和愤慨:“夫人,老奴伺候您几十年,忠心天地可鉴!如今少夫人年轻,想立规矩,老奴理解。可这般疑神疑鬼,甚至牵连家人,实在寒了老奴等的心!近日府中流言四起,都说少夫人要拿我们这些老人开刀,换上新的人手……这府中上下,如今人心惶惶,差事都快没法做了!” 她直接将矛盾引向“新旧之争”,试图激起陆夫人对“权力被夺”的不满。
陆夫人王氏坐在上首,脸色十分难看。她本就对交权有所芥蒂,如今听到自己带来的心腹旧人哭诉被“欺负”,又牵扯到“立威”、“换人”等敏感字眼,顿时火冒三丈,觉得沈清弦是在挑战她的权威,手段过于急切狠辣。她见沈清弦进来,强压怒火,冷声问道:“清弦,这究竟是怎么回事?李婆子所言是否属实?你为何要派人盯梢其家人?”
面对这突如其来的发难和婆婆的怒火,沈清弦心中冷笑,面上却露出恰到好处的惊讶和委屈。她先向陆夫人行了礼,然后看向跪在地上的李婆子,语气平和却带着一丝不容置疑的威严:“李嬷嬷此话从何说起?我何时派人盯梢过你的家人?我近日查阅账目,发现府中部分用度与市价颇有出入,本着对府中开支负责之心,多问了几句,请教母亲,也向几位管事嬷嬷了解情况,此乃分内之事,何来‘鸡蛋里挑骨头’之说?”
她话锋一转,目光锐利地看向李婆子:“倒是李嬷嬷,你口口声声说我派人盯梢,可有证据?若无证据,便是诬陷主母,该当何罪?至于你女婿与何人吃酒,我并无兴趣。只是……”她顿了顿,从袖中取出那枚明月捡到的鎏金耳坠,托在掌心,“这枚耳坠,样式精巧,价值不菲,前几日在花园被月儿捡到。我依稀记得,前几日李嬷嬷的女儿来府中探望时,似乎戴过一副相似的。莫非是李小姐不慎遗失?若真如此,还请李嬷嬷代为归还,以免小姐心疼。”
李婆子看到那耳坠,脸色瞬间煞白,支支吾吾说不出话来。这耳坠正是她收受“丰裕行”好处后给女儿的,女儿丢了正着急,没想到竟落在了新夫人手里!
沈清弦不给她喘息的机会,继续道:“至于钱嬷嬷所言‘流言蜚语’,我更是闻所未闻。我入府以来,谨守本分,尊重母亲,善待府中众人,何来‘拿老人开刀’之说?倒是有些居心叵测之人,或许自己心中有鬼,便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甚至散布谣言,搅乱府中安宁,其心可诛!” 她目光扫过钱嬷嬷,后者眼神闪烁,不敢直视。
陆夫人不是傻子,看到李婆子的反应和沈清弦有理有据、不卑不亢的反驳,心中的天平已经开始倾斜。她意识到,这很可能不是新儿媳在无理取闹,而是这些老奴才做贼心虚,恶人先告状!
沈清弦见时机成熟,上前一步,对陆夫人深深一福,语气转为诚恳甚至带着一丝恳切:“母亲明鉴!儿媳年轻,初掌家务,唯恐有负母亲托付,故而事事谨慎,多番请教,绝无排挤旧人之心。今日之事,看似冲儿媳而来,实则是有人想借机生事,挑拨母亲与儿媳的关系,扰乱府中秩序!儿媳恳请母亲,为儿媳做主,彻查此事,还儿媳一个清白,也肃清府中歪风!”
她将问题提升到了“有人挑拨离间、扰乱府序”的高度,并请求陆夫人亲自彻查,既表明了清白,又将最终裁决权交还给了婆婆,充分显示了尊重。
陆夫人看着台下神色仓皇的李婆子、眼神闪烁的钱嬷嬷,又看看眼前镇定自若、句句在理的儿媳,心中已然明了。她深吸一口气,压下怒火,沉声道:“都给我住口!” 她先斥责了李婆子二人,然后对沈清弦道,“清弦,你受委屈了。此事,母亲定会查个水落石出!”
她当即下令,以核对账目为由,将钱嬷嬷、李婆子以及相关账房、库管人员暂时隔离看管,同时派人秘密控制李婆子的女婿和“丰裕行”的东家、账房。在陆夫人的亲自坐镇和沈清弦暗中提供的关键线索,如耳坠、侍剑探听到的对话内容指引下,调查迅速取得突破。
李婆子女婿和“丰裕行”账房在压力下很快招供,承认了长期通过虚高报价、返还差价的方式向钱嬷嬷、李婆子行贿的事实,并交出了秘密账本。钱嬷嬷和李婆子在确凿证据面前,最终崩溃,承认了贪墨罪行,并牵扯出了另外两名协同作案的管事。涉案金额高达数千两,时间跨度数年。
真相大白,陆夫人震怒之余,更是感到无比痛心和难堪。这些她信任了数十年的老人,竟如此胆大包天,贪得无厌,还试图诬陷新主母!
此时,沈清弦再次展现了她高超的智慧和政治手腕。她没有趁机落井下石,反而在陆夫人盛怒欲严惩之时,上前劝慰:“母亲息怒,万勿气坏了身子。这些奴才背主求荣,着实可恨。只是……此事若按家法严办,送官究治,动静太大,恐损及将军府声誉,更让母亲伤心。不如……釜底抽薪。”
她将自己的建议和盘托出:让钱嬷嬷等人交出所有贪墨赃款,然后以“年迈体衰”或“家中变故”为由, “恩准”她们携家眷“荣养”或离府,永不录用。对外则宣称府中人事正常调整。如此,既追回了损失,清除了隐患,又保全了将军府和陆夫人的颜面,彰显了主家的仁厚。
陆夫人听完,怔怔地看着沈清弦,心中百感交集。这个儿媳,不仅能力出众,洞察秋毫,更难得的是心胸宽广,处事周全,在受诬陷后还能以德报怨,顾全大局。对比那些贪婪无耻的旧人,高下立判。她心中对新儿媳的最后一丝芥蒂,在此刻烟消云散,取而代之的是满满的欣慰、感激和信任。
她紧紧握住沈清弦的手,声音有些哽咽:“清弦,好孩子……这次,多亏了你!是母亲……错怪你了。以后这府里,就真正交给你了,母亲……放心!”
最终,事情按照沈清弦的建议圆满解决。蛀虫被清除,府库损失被追回,府中风气为之一肃。而沈清弦,也通过这次漂亮的反击和危机处理,不仅树立了绝对的权威,更赢得了婆婆陆夫人毫无保留的信任和支持,真正在镇北将军府站稳了脚跟。这场初入帅府的暗战,以她的全面胜利而告终。然而,她也深知,这仅仅是开始,更大的风浪,或许还在后头。但此刻,她已更有信心去面对未来的任何挑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