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月当空。
圭玉翻过窗，绕过屏风，缓步朝着床那边走着。
夜间的风吹起一阵穿堂风，扬起她随意搭下的墨色长发，月光衬得她精致的小脸笼罩上一层古怪的阴气。
走到床边，圭玉伸出手，手指轻贴上面前人的颈处皮肉，稍作停顿。
果然，下一刻指腹处微微发颤，皮肉表面隐隐延伸出一缕血色丝线，一点点绕着她的手指所触周边晕开。
圭玉眯了眯眼，许是这东西与容遇的皮肤的颜色的对比太过强烈，让她都不禁侧目。
先前就发现他身体中的不对，不知是谁在他年幼时在他的体内下了一毒蛊，毒蛊与他所中的先天剧毒相互制衡，才勉强让他活到现在。
只是……这般下去又能将他的性命延伸到何时？
待他将死之际，二者一同爆发，那定然是生不如死的痛。
圭玉的手指逐渐向上，丝线也随之游动，颜色愈发鲜艳，指腹感受到的心跳声竟也愈发变快。
她皱了皱眉，目光落在他略显苍白的面容上，容色昳丽，只是眉目间的清冷气太重，驱散了不少温润感。
此时他又长成这番模样，倒瞧着比她这张面皮还要年长些。
她叹了口气，莫名有点小忧伤，她长成这个样子已不知多少年，想来后面也不会再变化了，除非自己给自己换皮。
她倒是想换个更加仙气飘飘些的……
圭玉俯下身，指尖用力按下一点，细丝被从中截断，剧烈鼓动了几下后，迫于她的压力一点点隐去。
待表面再看不见，她才收回手，面前人仍没有醒过来的意思，呼吸也并无任何变化。
圭玉又检查了一下他手腕处被咬到的那处，有些疑惑地皱了皱眉。
按理来说这蛊虫怎会对他起到这么大的反应，他本就身中剧毒，被咬一口应当不会如此才对。
难不成又是什么东西触发了体内的毒物？
她毕竟不是专门给人瞧病的，自然看不出什么深的东西。
圭玉晃了晃脑袋，刚准备放下他的手，就感觉有什么爬上了她的腿，一点点扯着她的发丝往后绕。
她挑了挑眉，没有乱动。
三五个小小的白色团子抓着她的衣裙往上爬，殷勤地给她编起话来。
一边动作一边在她耳边叽叽喳喳地殷勤地念叨着。
“圭玉大人，圭玉大人，瞧您这一头美丽的长发都被吹乱了，让我来替您编发吧。”
“圭玉大人当真是貌美如花，快来看看这漂亮的面皮，阴森诡异，一瞧便知不是个好鬼！”
旁边一只小声附和着，“恶鬼！恶鬼！”
圭玉的眼皮动了动，差点没绷住面容上的表情。
她恼怒地屈指弹开手边的一只，一瞬间它就飞出几米远。
小精怪从地上爬起来抖了抖，浑身的毛乱成一团，伸出小爪子理了理，又狗腿子似的往她这里飞。
其他几只见状也停下了编头发的动作，一个接一个在她面前排着队站好。
几只小精怪抬起眼可怜巴巴地看着她，嘴里不住地撒着娇，“圭玉大人～”
圭玉冷着脸瞥了它们一眼，挑了挑眉，“什么事？”
那几个小精怪见有戏，连忙指着躺在一旁的容遇说道：“圭玉大人～我们几个修炼太久也没个正经面皮，我瞧这人已经许久了，实在是很合胃口，不知圭玉大人可否给我换上……”
圭玉顺着它们短到几不可见的小手看向容遇，忍不住勾了勾唇，“哦？可是你们这么多个，到底要我给哪个换呢？”
排在第一位的小精怪赶紧跳了跳，白色的团子一弹一弹的甚是喜感，“当然是给我！我先来的！”
只是它还未跳两下，就被后一个团子推到一旁，“谁说给你？分明就是我先瞧见的！”
几个团子乱成一团，谁也不服谁。
圭玉看着它们打架，眼睛更亮，看着它们从左到右，逐渐从白色团子变成灰色团子。
只是才过一会儿，几个团子倏地抖了抖，从角落消失了去。
圭玉疑惑地皱着眉，正奇怪它们怎么不继续抢了，手指就被人拉住。
她转过头，正对上容遇盯着她的双眼。
“……”
圭玉动了动自己的手指，没能抽出，虽说半夜翻墙什么的于她而言本来也不是什么稀奇事，但是这样被抓个正着纵然她脸皮再厚，也觉得有些古怪。
被人这样抓住，她认命地耷拉下脑袋，思考着要不也变成一个团子溜了算了。
但她好歹是长辈……再说了，本就是为了探查他身体的情况才来的这里，到头来反而像做贼一般逃走又算个什么道理？
容遇看着她沮丧的神情，眸中神色晦暗，语气却一如既往的温柔轻缓，“师父夜半时分来这，是为找阿容叙旧吗？”
他这般说话也算给了台阶下，圭玉自然顺着他的话点头，“许久未见，师父自然关心你。”
“关心我？”容遇放开她的手，坐直身来，颈上红痕若隐若现，圭玉快速扫过一眼便别开视线，也不知早晨起来消不消得了。
若实在不成她非得施个法替他掩饰一二才是。
“师父有何教导需得半夜爬弟子的床来说？”容遇认真地看着她，神情平静自然，似乎当真不解。
圭玉被他盯得有些坐不住，稍稍往后退了退，时刻准备逃了，只是嘴上仍应付着，“现下我是师父而你是弟子，我何时来，又教导什么，自然由我说了算。”
“更何况……我们做妖做鬼的，本就不走寻常路……”
她的声音越说越小，到最后显出几分理直气壮的心虚来。
容遇唇角勾起几分极淡的笑意，手指轻捻起她的长发。那几只团子献殷勤也只献了一半，头发编了一半便跑了。
圭玉这般模样呆呆地坐在这里，那股非人的鬼气散了不少，莫名平添了不少乖巧的意味，
他垂眸，接着给那一点发尾处收尾，见她又往后退了退显然是想走，神色暗了暗，“从前听师父说曾养过不少玩意儿，是个个都同阿容一般不讨人喜欢吗？”
“又或者是阿容长得令师父生厌了？”
“为何说要换我的脸时……师父竟全然不拒绝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