圭玉轻蹙眉,未曾想到他会过来,心中仍有些因他故作疏离的怨气,“你过来所为何事?”
谢廊无却像是未曾听出她话中的抗拒,手指轻捻起那张鬼画符,细细端详起,只是,越看下去神色却愈发冷。
“……”圭玉局促的目光在他指尖打转,憋红了脸。
“先生与我说,圭玉姑娘读书习字一事迫在眉睫,不可再拖。。”谢廊无的目光落于她的脸上,平静道来,“我本还觉得话说得太重了些。”
圭玉心虚错开他的视线,沉默,只能沉默。
蔺如涯那样不给她面子,究竟说了她多少坏话。
谢廊无翻开她面前的书,扫过一眼,见她不应声,语气稍缓和了些,轻声道,“这样看来,你从前是如何批改我的课业的?”
“……”圭玉身体僵了僵,如坐针毡,现下只想将他的嘴缝上,她如何批改?
她盖个爪印便是看过,其间内容却是看不懂半点。
终是孩子大了长歪了,往常他怎会怀疑起自己,现在却将那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事拿出来与她算账。
好歹师徒情谊在,莫要做得太绝!
圭玉眼神飘忽,意图起身,离他远了些,“我记着叔父那边还有事叫我,你若非要在这,我这里便挪给你用。”
谢廊无默了默,拿起她挂在一旁的笔,朝她多行了几步,递于她的面前,低声道,“我曾在上京跟着先生学习过几年,虽然……不似师父弟子那样亲近,却也是知晓他的脾气的。”
“他说不准你随意出去,那便是如何都不肯的,师父不若想想其他的法子?”
圭玉被全然覆盖在他的阴影中,她抬起脸,这样看去,甚至能瞧清楚他垂下的长睫。
她接过他递过来的笔,微微思忖,并未立刻应声。
脸侧倏地一凉,她愣了愣。
谢廊无指腹轻蹭上她的脸侧,指尖晕开一点极淡的墨渍,他的语气带上了点无奈,缓声道,“如何能将自己睡成这样?看书便这样无趣么?”
圭玉挑了挑眉,神色莫名,乖巧在一旁坐下,朝他笑了笑,“怎么?先前装作与我不相识,今日便又要做我的师父?”
“圭玉姑娘总是说走便走,又何曾考虑过我的感受?”
他难得讥讽地笑了笑,目光沉沉盯着她,语气却依旧压得温柔和煦,“你未曾在先生面前提起过我,便是不想谈及从前的事,若我并未过来寻你,你也并不会在意我如何。”
“……”圭玉蹙眉,她的话有这么伤人的意思吗?叫他能给她罗列出这么好些个罪名。
再说了,他说话也时常叫她不明白其间意思,时而拿出师父这个称呼提醒她,他们还有这么一层关系在。
大多数时候却又的确不如阿容那样亲近人,叫人摸不着头脑。
她伸手扯了扯他的衣袖,语气软了些哄他道,“你不来找我我也会去找你的。”
谢廊无顺势勾了勾她的手指,轻蹭了蹭,虽未应声,神色却温和许多。
圭玉并未注意许多,只看着这些书发愁,手中笔杆比之剑还要沉重许多。
她也不是未曾跟着公子学过,只是时间过去太久,她跟着精怪们厮混的时间太久,将她混得越发不知进取了。
她连公子都记不大清了,更遑论那些习字的东西。
反正圭玉大人看不懂书也无所谓,往日的话本子都有小鬼们念着给她听。
圭玉无力地捧着脸,神色已半恍惚,她本还以为谢廊无在这里,看管她必然没有蔺如涯那般的紧。
她本来还松了一口气的,谁知谢廊无并不好忽悠,也并无放过她的意思……
谢廊无看着她堆在桌上的书籍,目光移向她,似是随口说道,“这书上内容,师父并非全然不知,可是曾经有人教习过?”
圭玉微微思忖后,并未顾及其他,说道,“我实在不记得了,曾经的确跟着人学过这些,似是文义蒙学为主,只要我读懂便好,礼则更偏向六艺。”
她打了个哈欠,眼中升腾起雾气,碎碎念道,“公子礼乐书画皆很好,我却学不太明白,只祭礼方面能堪堪入眼……”
圭玉迷茫片刻,撑着脑袋看他,“或许是这名字由来缘故,圭玉,圭玉,本就是祭礼用的,早知如此,我当初便应叫书画的,这样是不是文雅些?或许看这些书也能更聪明些。”
谢廊无敛眉,语气更淡,“师父所言的公子,可还在世?”
圭玉虽听清了他的话,却不知该如何应答。
她并不知道。
甚至她嘴上说着要去九重天,但去了便能找到吗?更遑论而今已过去了多久了?就算当真找着又能如何?
她不应话,谢廊无心中便已有了成算,并未再问。
圭玉并未将他问的话放在心上,视线许久才从他的脸上移开。
谢廊无端坐在一侧,言行举止方面未有一处不妥当,看着便赏心悦目,圭玉宁愿偷偷盯他也再看不进去书了。
见圭玉神游太虚已有半个时辰未再说话,谢廊无伸出手示意她将书递还给他。
圭玉迷迷糊糊地抬眼却会错了意,牵上他的手指,指尖触碰冰凉,顿时叫她清醒了过来。
谢廊无愣住片刻,转而收紧了手指,与她说道,“今日便不看了。”
圭玉赶紧起身,身上的重担才算落了地,赶忙顺势拉着他往外走,生怕他又想起什么旁的又要留下。
“阿容今日可带我出去?”
谢廊无看着两人牵着的手,未应话,反而问她,“为何对朝辞的事那样上心?你还未曾和我解释,为何离开三年后,会突然出现在这里。”
圭玉停住脚步,手边的力度被收紧,这时候倒是不能轻易挣脱开来了。
她囫囵片刻,也只是胡乱接话道,“阿容见着我不欢喜?我如今也是人,与你们并无多大分别。”
谢廊无捏了捏她的手,确是温软的,只是她对于朝辞之事如此避而不谈,叫他难免心下不安。
他不说话,圭玉便以为他并不多计较她突然离开又突然回来之事,
她朝他笑了笑,继而说道,“你如今这样便很好,无需去计较争夺太多,安然过了这一世便好。”
谢廊无安静听着她的话,神色平淡些许,叫人看不出情绪来。
“这样……确实很好。”
“朝辞今日乘画舫游湖去了,师父可也要去?”
圭玉点了点头,她自然要去,她本以为今日在府中能等到世子过来,却未曾想从谢廊无这里听到游湖之事。
她仔细想了想,迟疑了好一会儿才开口问他,“画舫是何玩意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