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刃很快卷了口,掌心的伤和剑柄黏在一起,血顺着剑穗滴在断剑堆里,晕开深色的痕。
他越劈越狠,动作快得带起风,断剑的碎渣溅在他胳膊上,划出一道道血印也浑然不觉,眼底翻涌的黑雾越来越浓——直到腰间的传讯玉突然“嗡”地振响,是父亲李烈的灵力波动。
他的动作猛地顿住,剑刃“当啷”砸在地上。李星耀扶着身边的断剑喘粗气,额角的汗混着血往下淌,顺着下颌滴在土中。传讯玉里的声音很沉,带着宗主的威严,却没半分催促:“星耀,去叫星云来会客厅,苏家丫头要和她父亲回去了。”
掌心的黑雾慢慢压下去,眼底的狠劲也收了,只剩一片沉寂的疲惫。他弯腰捡起青锋剑,剑刃卷着的口、掌心黏着的血,都像没看见。拍了拍劲装上的土,他转身往内堂走,脚步又恢复了往日的稳,只是每一步,都像踩在刚压下去的心魔上,沉得发疼。
内堂的晨光刚好落在床榻边,顾依然靠在软枕上,李星云正握着她的手,指尖轻轻拂过她肩头的纱布。李星耀站在门口,没进去,声音没什么起伏,掌心还沾着碎瓷的划痕和剑伤的血:“爹让你去会客厅,苏族的事。”
李星云回头,看见他胳膊上的血印、卷了口的剑,刚要开口问,李星耀却已转身,玄色的背影很快消失在回廊口。
“哥怎么又练剑把自己的手弄伤了?算了,我帮你拿衣服。”李星云起身时特意挡在顾依然身前,取过叠好的干净衣裙递过去,见她撑着胳膊想自己接,又赶紧按住她的手,语气带着不容拒绝的温柔:“我来帮你穿,别扯到伤口。”顾依然没再逞强,任由他指尖轻柔地绕过自己的腰,系好裙带,碰到肩头草药时,力道放得更轻,生怕弄疼她。
等顾依然穿好衣服,刚想挪到床边下床,下身的撕裂痛突然翻涌上来,她腿一软,差点栽倒。李星云眼疾手快扶住她,不由分说蹲下身,后背稳稳对着她:“上来,我背你。”
“我能走……”顾依然还想撑着,李星云却直接把她往背上一托,声音裹着心疼:“听话,你疼,我更疼。”顾依然乖乖趴在他背上,手臂轻轻环住他的脖颈,脸颊贴在他温热的颈窝,耳尖红得能滴出血,连呼吸都放轻了几分。
到会客厅门口时,李星耀还在回廊里数地砖,见他们过来,赶紧蹦起来,眼神像被烫到似的避开顾依然,只挠着头嘿嘿笑:“那个……里面气氛有点沉,你们……你们做好准备。”
李星云点点头,深吸一口气推开厅门。檀香的味道瞬间裹了上来,闷得人胸口发紧。晨光透过窗纸,在青石板上投下细碎的影,落在苏月悦素白的衣裙上,却没带来半分暖意——她的脸比衣裙还白,嘴唇毫无血色,像株被霜打蔫的花,连站着都要靠苏宏悄悄扶着胳膊才稳得住。
李烈坐在主位,眉头皱得能夹死蚊子,手里的茶杯被捏得指节泛白;苏宏站在一旁,手里攥着那半块灵气石,石面被摩挲得发亮,却早没了当年李星云掰开时的温度;而苏月悦,就站在苏宏身侧,双手死死攥着那封染血的断绝书,指节泛得发青,纸边被攥得起了毛,染血的“两不相欠”四个字,被眼眶里打转的眼泪泡得发皱,墨迹晕成一片淡红,像极了她此刻揉碎的心。
她的目光先是黏在李星云脸上,眼底还藏着一丝连自己都没察觉的期待——或许他会解释,或许他会说断绝书是假的,或许……可当视线往下,看到顾依然环在李星云脖颈的手,看到顾依然趴在他背上、依赖又亲昵的模样时,那点期待瞬间碎成了渣。
瞳孔猛地收缩,嘴唇控制不住地哆嗦,她下意识想往后退,却被身后的柱子挡住,后背撞得生疼,却没比心里的痛更甚半分。昨夜窗缝里的画面突然撞进脑海:顾依然赤裸的后背、渗出血珠的划伤、趴在李星云身上时颤抖的肩膀,还有李星云眼里浓得化不开的心疼……这些画面像一把钝刀,在她心里反复切割,每一刀都带着血。
“呜……”她想忍住,可眼泪还是没绷住,大颗大颗砸在衣襟上,洇出深色的印子,顺着衣料往下滑,滴在青石板上,碎成小水花,又很快被晨光晒干,只留下浅浅的痕迹,像她那些没说出口的念想,连痕迹都留不住。手里的灵气石硌得掌心生疼,那是当年李星云掰给她的,说“等我突破化灵境,就用它当聘礼”,可现在,石头还在,承诺却碎了。
“月悦……”李星云看见她的眼泪,心猛地一揪,脚步顿住,声音里满是愧疚。
顾依然察觉到她的悲伤,悄悄松开了些环着李星云脖颈的手,却被李星云轻轻按住手背——他的掌心温温的,带着安抚的力道,那动作像一道屏障,彻底隔开了苏月悦所有的念想。她看着那只按住顾依然的手,突然想起以前她摔倒时,李星云也是这样伸手扶她,也是这样温柔的眼神,可现在,那温柔再也不属于她了。
苏宏最先打破沉默,重重叹了口气,把灵气石递向李星云,声音哑得像被砂纸磨过:“星云,我和月悦今天是来辞行的。青云宗的弟子令牌已经送到了,再不走,就误了宗门的集结时间。”他看了眼哭到肩膀发抖的女儿,眼底满是心疼,却又无可奈何,“之前的事,是苏家对不住你,也对不住月悦……可这灵气大陆,弱肉强食,我们拖不起。”
李烈站起身,走到苏宏身边,拍了拍他的肩:“我懂。你也是为了苏家,为了月悦。往后在青云宗,若有需要天元宗帮忙的,只管派人送信来。”
李星云没接那半块灵气石,只是看着苏月悦,喉咙像被堵住似的,半天才能说出话:“你……还会回来吗?”
苏月悦抬起头,眼泪还挂在睫毛上,像断了线的珠子,砸在衣襟上“啪嗒”响。她摇了摇头,声音轻得像风,却带着撕心裂肺的绝望,每一个字都像从牙缝里挤出来,还带着哭腔:“不……不了。青云宗离这儿远,宗门规矩严,怕、怕是……没机会回来了。”她攥着断绝书的手更紧了,指甲深深掐进掌心,渗出血珠也没察觉,“星云哥哥,你要好好的,顾姑娘……她是个好姑娘,你别、别负她。”
这话她说得断断续续,说到最后,哽咽得几乎听不清。她想问问他“还记得当年的约定吗”,想告诉他“我等了你三年”,可话到嘴边,只剩眼泪。她知道,问了也没用,约定早被断绝书撕了,等待也成了笑话,她什么都改变不了。
李星云的胸口发疼,想解释断绝书是为了不拖累她,想告诉她自己心里的牵挂,可看着她眼底的绝望,看着顾依然趴在自己背上微微发颤的手,所有话都堵在了喉咙里,只剩一声低低的“好”。
顾依然看着苏月悦的眼泪,心里忽然有点涩,悄悄松开环着李星云脖颈的手,轻轻拍了拍他的肩,小声道:“让苏姑娘保重。”
苏宏拉了拉苏月悦的胳膊,声音带着催促,却也藏着心疼:“月悦,该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