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红的魂力气息从苏月悦眉心涌出,像条奔腾的暗河,裹挟着决绝的力道,直直涌向顾依然怀里的念念。
邪念咬着牙,操控着苏月悦的身体前倾,指尖的黑气与念念眉心间的淡金善念光撞在一起——没有刺耳的轰鸣,只有无声的交融。黑气像被点燃的燃料,疯狂燃烧着,一缕缕、一片片,顺着善念光的纹路往里面钻,苏月悦的身体剧烈震颤,青衫被无形的力量掀得猎猎作响,嘴角不断溢出金血,滴在青石板上,晕开一朵朵凄厉的红。
“啧……这小蠢货的魂,还真难补。”邪念的声音带着强忍的疼,却依旧嘴硬,“老娘这一亿年的修为,算是折在你身上了。”
黑气越来越淡,原本浓郁的黑红渐渐褪成浅灰,苏月悦的脸色苍白如纸,眼尾却渗出点点暗红——那是邪念的魂血,混着苏月悦的泪,往下淌。顾依然能清晰看到,邪念操控的指尖在微微发抖,苏月悦的胸膛剧烈起伏,每一次呼吸都带着破碎的疼,显然这具本就虚弱的身体,早已撑到了极限。
终于,当最后一缕黑红魂气钻进念念眉心,那点淡金善念光骤然暴涨,像燎原的星火,瞬间漫遍念念全身。小丫头睫毛颤了颤,缓缓睁开眼,眼底的迷茫褪去,重新盈满了灵动的光,她抬手攥住布娃娃,软糯的声音带着刚醒的鼻音:“依然姐姐……”
邪念猛地松了口气,操控着苏月悦往后退了两步,身体晃得几乎站不稳。她低头看着自己透明了大半的魂影(只有苏月悦体内还残留着三分之一的残魂),突然爆发出一阵肆无忌惮的大笑,笑声震得周围的桃花瓣簌簌往下掉,却带着撕心裂肺的悲怆:“哈哈哈……成了!老娘居然真的救了这小蠢货!”
笑着笑着,苏月悦的眼角突然淌下两行暗红的血泪,顺着苍白的脸颊往下滑,滴在青衫上,洇出深色的痕。
“老秃驴,既然来了,就别躲躲藏藏的了。”邪念的声音骤然沉了下来,带着化不开的怨怼,操控苏月悦抬手指向不远处的老桃树——那里佛光微动,老方丈拄着修复完好的禅杖,从树后缓缓走出,白须垂落,眼底满是悲悯。
“你用了三分之二的魂魄。”老方丈的佛音低沉,带着愧疚,“值得吗?”
“值得?”邪念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再次大笑起来,血泪淌得更凶,苏月悦的身体都跟着颤抖,“老娘哪知道值不值得!只知道……凭什么!”
她猛地上前一步,青衫扫过地面的桃花,声音里的傲娇彻底褪去,只剩积压了一亿年的委屈与愤懑:“杀人的是灵瑶!是她屠了全族,是她入魔发狂!老娘不过是她剖出来的一缕戾气,凭什么她轮回转世,老娘却要被你联合她,锁在殒神台一亿多年?!”
“一亿年啊……”她的声音发颤,血泪滴在青石板上,晕开细碎的红,“暗无天日,连桃花都没见过,连风的味道都忘了!就因为老娘属邪?就因为老娘生下来就带着戾?”
她转头,血泪模糊了苏月悦的眼,却死死盯着顾依然怀里的念念,语气里满是不甘的控诉:“而那小蠢货,不过是灵瑶剩下的善念,就能在人间游历,吃糖炒栗子,看桃花开落,享尽人间繁华!凭什么善就该被捧在手心,邪就该被钉在地狱?!”
老方丈双手合十,佛音里裹着沉重的悔:“当年……是老衲执念了。”
“执念?”邪念嗤笑,血泪顺着下巴滴落在地,“你一句执念,老娘就受了一亿年的苦!你联合灵瑶剥离魂魄时,有没有想过老娘也会疼?有没有想过老娘也会孤独?!”她的声音越来越低,带着绝望的疲惫,“一亿年,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只有无尽的黑暗和冰冷……老娘做错了什么啊……”
大笑声渐渐弱了下去,变成了细碎的呜咽,苏月悦的身体晃得越来越厉害,眼底的黑红光芒在慢慢褪去。她看向顾依然,声音软了下来,带着一丝近乎渴求的温柔:“顾依然……过来,让我摸摸你。”
顾依然心头一紧,抱着念念往前迈了两步。
“虽然你没有老娘万分之一的漂亮,也没老娘聪明可爱……”邪念的声音越来越轻,带着点自嘲的笑意,“但老娘就喜欢好看的东西……让我摸摸,就一下。”
顾依然停下脚步,看着苏月悦苍白脸上的血泪,眼眶瞬间红了。她刚要伸手,就见苏月悦的身体猛地一软,眼底的黑红光芒彻底消散,整个人直直往地上倒去——邪念的魂魄,终究是撑不住了,化作点点暗红的光屑,顺着苏月悦的眉心飘出,在空气中打了个旋,便彻底消散在风里。
“你还欠老娘一声姐姐哦……”
最后那缕微弱的声音,像羽毛般轻轻落在顾依然耳边,随即彻底消失。
苏月悦被李星耀稳稳接住,她虚弱地睁开眼,眼底满是茫然,看着周围的人,声音细弱:“我……怎么了?”
念念从顾依然怀里挣下来,跑到苏月悦面前,小脸上满是担忧:“月悦姐姐,你流眼泪了,红红的。”
顾依然站在原地,指尖还停在半空,仿佛还能感受到那缕暗红魂气的温度。她看着恢复生机的殒星镇——桃花重新绽放,断垣旁冒出新芽,远处传来孩童的嬉笑,这方天地早已在邪念、念念、老方丈与顾渊瑶光的合力下修复完好,可那道带着血泪的控诉,却像重锤般砸在每个人心上。
李星云握紧了手中的诛神荡魔剑,玄色衣袍下的手微微颤抖。他想起邪念说的“凭什么善就该被捧在手心,邪就该被钉在地狱”,想起她一亿年的囚禁,想起她用三分之二魂魄换来念念的生机,心头涌上难以言喻的沉重。
苏月悦靠在李星耀怀里,指尖摸着自己脸颊残留的血泪痕迹,那段被邪念操控的记忆碎片闪过,她突然明白,那缕看似凶戾的邪念,心底藏着怎样的委屈与孤独。
老方丈拄着禅杖,佛光柔和却带着化不开的愧疚,他望着邪念消散的方向,低声呢喃:“善者未必无瑕,邪者未必无由……老衲悟了,却也晚了。”
李星耀抱着苏月悦,看着恢复如初的殒星镇,眼底满是震撼。他想起自己被心魔困扰的日子,想起苏月悦的赎罪之路,突然分不清,所谓的“正”与“邪”,究竟该如何界定。
风卷着桃花瓣落在众人身上,暖香袭人,可每个人的心头都沉甸甸的。
世间本就没有无缘无故的善,却有无缘无故的恶?
究竟何为对,何为错?
何为邪?何为正?
何为善?何为恶?
这些问题,像一缕缕无形的丝线,缠绕在每个人的心头,在这暖意融融的春日里,透着刺骨的寒凉与无尽的怅惘。邪念消散的地方,一朵桃花缓缓飘落,落在那滴暗红的血泪上,轻轻颤动,仿佛在为那被囚禁一亿年的灵魂,唱着最后的挽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