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压着雨林，程知遥贴着岩壁往回走。三支驱虫剂在背包夹层里，试管外壁还带着研磨机的余温。她没走正路，绕到药屋后窗底下，翻进去时差点碰倒一排草药罐。
屋里没人。火塘里的灰还冒着烟，应该是刚有人来过。
她把试管拿出来，放在石台上。微光映着瓶身，像萤火虫被封进了玻璃管。正准备写个使用说明，门外传来脚步声，很重，不是巫木那种缓慢的拖步。
门被撞开。
两个战士站在门口，手里握着骨矛，眼睛泛蓝。他们站得笔直，动作却像被人提着线的木偶。
“异变虫王在召唤我们。”两人同时开口，声音干涩，像是从地底传上来的。
程知遥后退半步，手滑进袖口。电磁脉冲手环已经充好电，只等触发。
她没说话。这种状态她见过——赵清雪仿生腿失控那晚，也是这样僵硬的步伐，一样的蓝光在瞳孔里闪。
骨矛往前递了半寸，尖端几乎碰到她胸口。
“外来者，你带来灾祸。”左边那个说。
“驱虫剂是诱饵。”右边接话，“虫群会因它更狂躁。”
程知遥冷笑：“你们俩昨天还抢硫磺抢得挺欢？现在倒成先知了？”
话音未落，巫木冲进来，树皮杖狠狠杵地。绿光炸开，像水波一样扫过两人。他们的身体猛地一抖，但眼神依旧空洞。
“被控了。”巫木喘着气，“不是他们自己在说话。”
程知遥手指一弹，手环飞出，在空中展开成环形金属带，无声释放震荡波。频率调得很低，专打神经同步信号。
两个战士同时抽搐，眼中的蓝光“啪”地熄灭。他们膝盖一软，直接跪在地上，大口喘气，额头砸进泥土。
“我……做了什么？”其中一个抬头，满脸惊恐，“我刚才……是不是说了奇怪的话？”
巫木没理他，转头看向程知遥：“你怎么知道怎么解？”
“碰巧。”她说，“以前处理过类似情况。”
其实她是靠仓仔给的数据。系统刚扫描完，屏幕跳出一行字：【脑波频率与冰川异形中枢匹配度98.1%】。这不是本地污染，是跨世界的精神残留，顺着某种信号链路传过来的。
她没解释这么多。解释也没人信。
药屋外已经围了一圈人。有拿弓的，有举石斧的，全都盯着她。有人小声说“邪灵附体”，有人说“献祭能平息虫怒”。
一个老妇人抓起土块扔进来，砸在石台边，离试管就差两指宽。
“够了！”巫木转身大吼，“你们忘了是谁治好了烂脚病？是谁拿出硫磺救部落？”
人群安静了几秒。
然后有个男人喊：“可她是从外面来的！外面的世界都在死！为什么她没事？”
这话一出，不少人点头。
程知遥低头看着试管。三支驱虫剂，每一支都花了半小时调配比例，加了抗毒血清和缓释树脂。现在却被当成诅咒之物。
她拿起一支，拔掉塞子，往自己手臂喷了一下。
没人说话了。
她把空管扔到地上：“要我一个个给你们喷吗？还是等虫子咬穿喉咙再后悔？”
巫木弯腰捡起试管，沉声道：“分两组，一组去岗哨，一组守药屋。驱虫剂由我亲自发放，每两小时补一次。”
有人还想说什么，被他一眼瞪了回去。
两个恢复清醒的战士被带走隔离。他们走路还不稳，嘴里一直念叨“做梦了”“梦见黑影说话”。
程知遥没动，站在原地等人群散去。
巫木走近，压低声音：“你不该回来。”
“我不回来，谁做驱虫剂？”
“你可以留在外面。”他说，“至少安全。”
程知遥看了他一眼：“你也觉得我是灾源？”
巫木沉默几秒：“我觉得你藏着事。但眼下虫群快到了，我没时间追究。”
他顿了顿：“今晚你睡药屋，别乱走。我会让人守门。”
这是保护，也是监视。
她点头：“行。”
巫木走后，她坐到角落，背靠石墙。左臂疤痕又开始发烫，不疼，就是热，像贴了块暖宝宝。
仓仔浮在眼前，耳朵耷拉着，屏幕黑着。自从矿洞那段数据被删，它就不太活跃。
“你还活着吗？”她低声问。
小熊晃了晃，水晶闪黄光，弹出一行字：【检测到低频信号残留】
【来源方向：部落中心区域】
“中心？”她皱眉，“不是矿洞？”
【信号经过折射】
【初步判定：禁地方向】
她记下了。
外面风渐大，树叶拍打声越来越密。远处传来嗡鸣，是毒虫群逼近的前兆。
她摸出频谱仪，开机。屏幕刚亮，吊坠突然震动一下，比之前都强。
她低头看它。
吊坠表面有细微裂纹，是上次炸防护罩时留下的。现在那些裂痕里，似乎有光在流动。
“你又想干嘛？”她轻声说。
仪器界面跳出血红波形图。三长两短，节奏清晰。
和矿洞里的机械声一样。
她关掉频谱仪，塞回仓库。这时候不能出去查，巫木说了，不准乱走。
但她记得禁地在哪。就在神树底下，围着一圈石柱，平时不让进。上次路过，看到柱子上有刻痕，和熔岩石板上的纹路很像。
外面传来喊声。
“虫来了！”
紧接着是火把点燃的声音，脚步乱成一片。
她起身走到门口，掀开帘子。岗哨方向升起浓烟，是松木堆烧起来了。第一批毒虫撞进火圈，翅膀当场烧焦，噼里啪啦往下掉。
但数量太多。黑压压一片，像乌云压境。
有人开始喷驱虫剂。绿色雾气扩散，虫群立刻避开那片区域。有效。
她松了口气。
可就在这时，神树方向闪过一道蓝光。
很短，一闪即逝。
但她看见了。
和矿洞深处的一模一样。
她猛地回头看向禁地。石柱阵安静矗立，没有任何动静。
但她的疤痕，烫得像要烧起来。
药屋门口的守卫还在盯着她。
她慢慢退回屋里，靠墙坐下。
三支驱虫剂还剩一支在桌上。
她伸手拿起来，握在手里。
窗外，火光映着雨林，影子在墙上跳动。
她的手指慢慢收紧，指甲掐进掌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