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知遥的手指离晶簇只有一厘米，她没再往前。
那根最长的触须停在她靴尖前，像被什么命令叫停。接着所有触须缓缓后撤，整齐地向两侧分开，露出一条通向晶簇中心的路。裂缝里的黑液不再滴落，内部的人形光影睁开眼，直勾勾盯着她。
她没动。
左臂的疤痕还在爬，那种“有东西在血管里游”的感觉越来越强。她左手猛地按住肩头，用力压下去，疼得倒抽一口气。这痛是真实的，说明她还清醒。
“老子骂你八百遍还不给老子稳住？”她低声念。
胸口口袋一震，仓仔弹了出来，贴着她手臂晃了两下，屏幕闪出几个字：**信号恢复57%……精神污染持续加载……建议撤离。**
“闭嘴，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她咬牙。
就在这时，腰包里的青铜罗盘突然自己飞了出来。
它浮到半空，表面泛起一圈圈波纹，紧接着一道蓝光射出，在她面前投出一个人影。
姜明川。
他穿着观星庭的旧式研究员制服，头发一丝不苟，三根手指正推着并不存在的眼镜。机械义眼泛着冷光，左耳下的数据线微微颤动。
“程知遥。”他的声音很稳，“停下。离核心十米内所有接触者都会发生不可逆异化。你现在转身，还有机会。”
她盯着投影，没说话。
这个警告来得太巧了。就在她准备接触晶簇的时候，姜明川的影像突然出现，还是通过罗盘自动触发。他们之间从没有过无条件信任，每次合作都是算计和交换。他不可能无缘无故救她。
可如果这是假的，是谁在操控罗盘？
她刚想开口，投影突然抖了一下。
画面撕裂，像是信号被干扰。姜明川的脸开始扭曲，五官错位，下一秒，血狼的脸挤了进来。
腐烂的眼球，融化的嘴角，他咧着笑，声音从罗盘里炸出来：“他也在骗你！你以为谁才是真正的中间变量？”
程知遥心跳一顿。
中间变量——这个词她在追捕令里见过。观星庭要清除的“中间变量”，就是像她这样能连接多个碎片域的存在。但她一直以为那是任务代号，不是身份标签。
现在血狼用这个词点她，像在提醒她什么。
她还没反应过来，罗盘“啪”地一声掉在地上，投影消失。同时，四周的触须猛然暴起！
它们不再是试探性的蠕动，而是像捕食的蛇群，瞬间缠上她的双臂和双腿。黏液顺着皮肤往上爬，冰冷滑腻，带着强烈的麻痹感。她挣扎，但触须越收越紧，直接把她往晶簇中心拖。
“仓仔！”她喊。
小熊猛地一震，从她手边跳起，全身像素块疯狂闪烁，屏幕上的字断断续续：“精……神……污……染……超……载……数……据……乱……流……”
话没说完，它的身体突然炸开，变成无数漂浮的方块，在空中无序旋转。有的朝她飘来，有的撞上岩壁，最后全都静止不动，像死机的显示屏。
系统彻底失联。
她被拖行了几米，碎石划破工装裤，右腿火辣辣地疼。她拼命扭头，看见晶簇中心的裂缝已经完全打开，里面是螺旋状的紫色结构，像dNA，又像某种生物的核心。
人形光影还在里面，眼睛始终睁着。
她突然想起赵清雪保温杯上的刻字——“先救数据再救人”。那时候她以为这是个笑话，现在看，也许是个提示。她们这些人，从来都不是人，是数据载体。
“所以你们要的是我体内的东西？”她喘着气，“圣花基因？异形原生质？还是吊坠里的母亲遗产？”
没人回答。
触须把她抬离地面，朝着裂缝中央送。她抬头，看见头顶的岩层已经开始发光，紫光从缝隙里渗出，照在她脸上。她摸了摸左臂，黑线已经蔓延到肩膀，皮肤下鼓起的痕迹在缓慢移动。
她咬破舌尖，用痛感保持清醒。
不能晕。一旦失去意识，就真的成了养料。
她右手还能动一点，艰难地伸进冲锋衣内袋，掏出一块蓝光残片——机甲动力核心的碎片。这是她从废墟里捡的，原本打算用来充能仓库，现在可能是唯一的反击手段。
她把残片对准最近的一根触须，用力划下去。
“嗤——”
蓝光和紫光碰撞，发出刺耳的摩擦声。触须猛地抽搐，松了一瞬。她趁机把残片插进自己左臂的疤痕处。
剧痛炸开。
但她笑了。
“既然你们说我是个容器，”她声音发抖，“那我就让你们看看，容器也能自己决定倒出什么。”
黑线突然停止蔓延。
残片和疤痕接触的地方，开始反向吸收紫光。她感觉到一股力量从体内升起，不是来自仓仔，也不是来自吊坠，而是她自己的神经在反抗。
晶簇震动了一下。
内部的人形光影眨了眨眼。
这是第一次，它有了除“注视”以外的动作。
她还没来得及细想，罗盘又动了。
它在地上翻了个面，背面浮现出一幅地图——海底山脉的轮廓，中间标着一个红点。那是汐月的王国位置。可姜明川从来没去过那里，他怎么可能预设这个坐标？
除非……
这个投影不是他主动发的，而是某个更早埋下的程序在启动。
她脑子里闪过一个念头：姜明川早就知道会有这一天。他丢了左眼，逃亡三年，不是为了活命，是为了把信息藏进罗盘，等一个能走到这里的人。
而这个人，是她。
“所以你到底想告诉我什么？”她对着空气问。
罗盘没反应。
触须却突然停住，悬在半空，离晶簇裂缝只剩半米。
她听见一个声音，不是从耳朵进来的，而是直接出现在脑子里。
三个字。
“别相信。”
她愣住。
这声音不像姜明川，也不像血狼。更不像她听过的任何一个人。但它带着一种奇怪的熟悉感，像小时候妈妈关灯前说“晚安”的语气。
她张嘴想问，可下一秒，触须再次收紧。
把她猛地拽进裂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