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怎么回事。这到底该怎么看……
我此刻正身处喧闹的集市中央。
我慢慢抬起头,望向天空。
看着万里无云的天空中的太阳,我不由自主地皱起了眉头。
久违的太阳,刺眼得很。
来来往往的人群和许多小摊贩映入眼帘。
有的地方在蒸包子,热气腾腾,香气四溢。
叫卖的商贩们声音洪亮,而那些不知为何如此开心的围观人群的低语声交织在一起,听起来比他们更大声。
很久以前,自己小时候住的地方的集市就是这个样子。
多久没有看到这样热闹的集市了?大概有十年没见过这样的景象了吧。
“是梦吗。”
我明明是心脏破裂而死的。
那这是什么情况呢。
是死后短暂的幻觉吗?我是在不知不觉中向往着这样和平的过去吗?
也许是因为人生卑微,才会向往这种平凡的事物吧。
“真可笑。”
我被脱口而出的话吓了一跳。我竟然能说话了。自从脖子受伤后,我就不能说话了,所以这很正常。
但让我惊讶的不仅仅是这个。
声音又细又高。就像一个小男孩的声音。直到这时,我才仔细看了看那双没有一丝疤痕的白嫩的手。
又薄又细,说是成年男性的手还差得远。
视野也比平时至少低了一拃。我现在分明是个孩子的身体。
“是小时候的记忆吗?”
如果是那样,那会是什么时候呢?我几乎没怎么这么自由地来过集市。
环顾四周,我注意到一个年轻的青年,他正不安地四下张望。
如果我没记错的话,那个人应该是我的护卫。
而且,我第一次见到那个孩子的时候,也是这样偷偷溜出来的。
就这样蛮横地在集市里晃荡,偶然相遇了。
有一个孩子,她只是走在街上偶然遇到了同龄人,就非常热情地欢迎第一次见面的我。
她不知从哪儿弄来一个比他自己头还大的盒子,里面装满了热乎乎的土豆,然后递给了我。
“要吃土豆吗?”
就像现在这样。
“嗯?”
不知不觉中,有人在对我说话。
真让人慌张,连这种事都重现了。
那时候我说了什么来着。
“你知道我是谁吗?竟敢把这种东西递给我!”
这大概就是我当时的回答。
或者我可能说了更过分的话。我不知道是不是因为那个孩子破旧的衣服有问题,还是我不喜欢她手里的土豆。
其实,我只是当时不懂事,没教养吧。还需要什么借口呢。
如果我知道那个孩子是谁,如果我提前知道后来的故事,我会不会就不那样做了呢?
说实话,我不太确定。因为我就是那么任性,那么不懂事。
“呃……呃……土豆……不吃吗?”
孩子见我没反应,迟疑着看我的眼色。
不知在哪儿滚过,衣服上沾满了泥土。
不仅如此,那头只留长却从不打理的头发,将脸完全遮住了。
乍一看,简直像个乞丐窝里的孩子。看到这,我嗤地笑了。
“……能给我看这些,看来是留下了很多不舍啊。”
“嗯?”
孩子歪着头,听着我的自言自语。
这样的幻象,真能消除我的一丝后悔吗?
“不可能。”
即便如此,我还是从孩子抱着的葫芦里拿出一颗土豆。
孩子看到我拿出土豆,开心地笑了。
不知一颗门牙去了哪里,在牙齿本该在的位置上留下一个洞。
我看着孩子的笑容说道。
“谢谢你,我吃得很好。”
这显然与我记忆中的那时不同。
“呜嗯……!那是我爷爷挖的,挖的!”
她用力地回答,然后从葫芦里拿出一颗土豆,大口咬了下去。
我也跟着孩子咬了一口土豆。
问题是,那土豆热气腾腾,烫得厉害。
那是一种奇特的异样感。
“是梦,却会烫吗?”
会是这样吗?还是说,只是一个特别真实的梦?
这时,土豆实在太烫,我进退两难。
“啊哈哈!脸红了!”
孩子看我手足无措的样子觉得有趣,又笑了。
她自己吃的土豆肯定也很烫,却能若无其事地吃着。
我慌乱了好一阵子,强忍着疼痛,终于把土豆全都吞了下去。
“好吃吗?”
“嗯……好吃。”
不是谎话。土豆确实好吃。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是梦却还有味道,但令人惊讶的是,土豆很好吃。
就这样努力地吃着手里剩下的土豆,我看到一个看起来像是我的护卫的青年走了过来。
“少爷……?”
走过来的护卫看到我面前的孩子,皱起了眉头。
接着自然地将左手放在了剑柄上。
“有油蜜果吗?”
“是?”
“问你有没有油蜜果。”
我打断他的话,他露出了堂皇的表情。
突然问护卫有没有油蜜果?令人惊讶的是,竟然有。
护卫露着不情愿的表情,从怀里拿出包好的油蜜果递给了我。
“要吃这个吗?”
我把从护卫那里拿到的油蜜果递给了孩子。
虽然因为遮住脸的头发看不到表情,但我知道孩子非常惊讶。
“真、真的?给我的!?”
“你给了我好吃的土豆,我能给的只有这个了。”
那是从小就爱吃甜食的童年。也许是因为这个,即使是护卫在我胡闹时阻止我,也会像这样用油蜜果堵住我的嘴。
护卫的时候还得带着油蜜果……为了这个学武功,他应该感到自责和痛苦吧。
“现在想想,真是件很抱歉的事。”
孩子不知道我的想法,接过油蜜果蹦蹦跳跳起来。
每次用力跳跃,我都非常担心抱在怀里的瓜会不会掉出土豆。
“谢谢!我还是第一次吃这种东西!”
“是吗?还有油蜜果吗?”
“…那是最后一个了。”
我想再给她一些,所以问了一下,可惜那是最后一个了。
与此同时,护卫似乎觉得我的行为很奇怪,正惊讶地看着我。
“你看什么呢?”
“没什么。”
孩子把一直抱在怀里的瓠子放在地上,生怕油蜜果掉下来,小心翼翼地捧在手里,咬了一口。
咬下油蜜果,小小的肩膀一耸一耸的。
“太、太好吃了……”
“抱歉,我想多给你点,但那是最后一个了。”
听到我的话,她努力地摇着头。
是在说没关系呢,还是在说可惜呢。
可能是因为这孩子连成人拳头大的土豆都能眨眼间吃完,所以油蜜果没吃几口就没了。
可能是觉得可惜,眼眶里隐约有泪水打转。
“这种东西我还是第一次吃……”
“好吃就好。”
她似乎有些遗憾,又拿起瓠子吃起土豆来,但脸上却没有了刚才那般满足的表情。
难道已经习惯了甜味吗?
孩子蹭了蹭,问道:
“谢谢你,你叫什么名字?”
和递给他大土豆的时候不同,他显得有些害羞。
是问名字更让人害羞吗?
“仇杨天,我叫仇杨天。”
我一字一句地吐出自己的名字。
这是我自己时隔很久才说出来的话。
“仇杨天……”
孩子听到名字后,害羞地笑了。紧接着,他嗫嚅着嘴,似乎想说什么,但
老人突然挤开人群,出现在孩子身边,抱住了她。
“雪儿!”
“哦,爷爷!”
“爷爷不是说过不许随便撒手乱跑吗!”
本该吓一跳的孩子,却反而钻进了抱住他的老人怀里。
然后,她对着正要发火的老人天真地笑了。
“雪儿没事!土豆也好好收着了!”
孩子将抱在怀里的布袋子骄傲地展示给老人看。
别说那还在冒热气的土豆了,老人抱着孩子,用颤抖的眼神看着我。
那样子仿佛吓坏了。
与这街道格格不入的整洁衣着,难道是惹到了哪家贵族的小孩吗?
老人用颤抖的声音继续说道。
“我家孙女还不懂事……是不是做了什么冒犯您的事……”
我知道老人那破旧的打扮,以及那看着连自己胸口都够不着的小孩、可怜兮兮的眼神,都只是演技。
这位老人分明就是连现任武林盟主都不敢随意对待的奇人,是无数武林高手之上的天外天。
“没关系,老人家。我正饿着肚子,您能把土豆给我,我已经很感激了,吃得很香。”
也许是因为这不像孩子说的话吧。老人用有些惊讶的眼神看着我。
虽然觉得是不是有点夸张了,但又有什么关系呢,反正只是一场梦而已。
“我能报答的只有一点点油蜜果……比起您给的,这点东西不值一提,反倒有些抱歉。”
说着,我尽可能恭敬地抱了抱拳。
老人依然没有说话。
与刚才不同,他只是用稍微认真一些的眼神继续看着我。难道有什么不满意的地方吗?
在喧闹的人群中,我和老人之间陷入了短暂的寂静。
接着,没过多久,打破短暂沉默的不是别人,正是护卫。
“……少爷,该是时候回去了。”
可笑的是,护卫嘴上说着冷静,但似乎没有完全理解情况,眼神中充满了动摇。
我听了这话,慢慢地放松了姿态。
“这么快?”
“是的,如果再耽搁下去,恐怕要到太阳下山才能抵达了。”
“行,那该回去了。”
当我转过头再次看向老人时,他已经恢复了之前那副呆滞的眼神。
“大爷,那我就得先走了。”
老人正想回应我的告别,但孩子的话更快一步。
“这么快就要走啦…?”
依偎在老人怀里的孩子不舍地望着我,但也只能到此为止了。
那些即便丑陋也要修饰的过往记忆,那些偶尔想起便会后悔的往事,也就到此为止了。
“该从梦中醒来了。”
这样就够了。
如果问我有什么改变,那就是什么都没有。如果问我心里是否舒畅了一些,那也完全没有改变。
但那也必须到此为止了。
我藏起真实的想法,笑着对孩子说:
“下次有机会再见吧,土豆我再说一次,真的很好吃。”
我轻轻挥了挥手,孩子便开心地张开双臂回应我。
老人不停地低头道歉,但对于知晓他真实身份的我来说,他这副样子反而更让我感到恐惧。
不停道歉的老人,随即抱起孩子,消失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
“…吓死我了。”
老人的名字是魏孝君。
他是漫长武林历史上,第一个整合邪派,并将剑刺入企图吞噬巴蜀之地的黑龙剑心脏的正派象征。
也是直到十多年前,一直担任武林盟盟主之位,令邪派人士感到恐惧和害怕的人物。
此外,老人还有另一个称呼,那就是剑尊。
老人将武林盟盟主之位传给他人后,便销声匿迹了。
那样的他,为何会以如此寒酸的模样在此处抚养孩童,我不得而知。
一开始,谁也不会料到那个破旧的老人会是天下三尊之一。
就这样,我望着老人消失的地方许久,直到护卫催促,我才也转过身。
问题在于,他是不是剑尊,并没有那么重要。
那个被剑尊抱在怀里,使劲对我挥着手的少女,总是在我眼前挥之不去。
她递给我土豆时腼腆地笑着的模样,以及拿到一个油蜜果就仿佛拥有了全世界般幸福的模样,
和她眼神冰冷地斩杀魔人,最终斩下天魔头颅的模样截然不同。
神剑魏雪儿。
那孩子不是别人,正是她。
刚才就是我和魏雪儿的第一次见面。
当然,在我的记忆里,我们并没有这样友好地分开。
过去,我曾恶语相向,把装着土豆的盒子扔掉。
我嘲笑了哭得梨花带雨的小魏雪儿很久,然后才离开了。
要说是年少不懂事来开脱,那心肠也太坏了。
“……现在我也该走了。”
不知道是被什么绊住了,我竟然临死前还在看这些。
即便如此,我也只是自我满足地粉饰了一番,所以应该不会有什么留恋了。
虽然自己也无法确定,但本该如此。
“是的,您该回去了。”
听到护卫的回答,我不由自主地露出了苦笑。他大概以为我说的是要回家吧。
然而我却连哪里是家都模糊不清了。
“话说回来,为什么还不醒呢?”
该做的都做了,这幻象和梦境是不是该醒了?总觉得这时间过得真够长的。
“少爷?您不能往那边走。”
循着模糊的记忆走着走着,却总是走错路。
每次都以护卫的指点为向导,朝着家的方向走去。
“不知道。应该很快就会结束吧。”
虽然我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但梦境迟迟不结束,让我感到怨恨,却也无可奈何。
我自暴自弃地顺其自然。反正觉得很快就会结束。
就这样过了几天,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
“…西巴,这怎么还没完?”
我所经历的,并非梦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