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灰烬告白
安全屋的空气仿佛凝固成了冰坨。只有苏晚痛苦的呻吟和仪器尖锐的警报声在死寂中疯狂撕扯着每个人的神经。浓烈的消毒水味混合着血腥气（邓软软被紧急抬回时脖颈伤口渗出的血）和一种难以言喻的、类似高温金属冷却后的铁锈腥气，形成一种令人作呕的、末日般的混合气息。
林见远靠在冰冷的金属墙壁上，指尖深深掐进掌心，留下几个深陷的月牙印。他眼前反复闪回着直播画面最后定格的恐怖瞬间——邓软软脖颈上那片凭空出现的、散发着幽蓝光芒的狰狞疤痕，以及疤痕边缘如同活体藤蔓般疯狂蔓延的黑色纹路！那画面如此清晰，如此具有冲击力，如同烧红的烙铁，深深烙印在他的视网膜上，灼烧着他的理智。
“同步…又是同步…”他喃喃自语，声音干涩沙哑，带着一种近乎崩溃的茫然。苏晚手臂上的纹路蔓延，邓软软脖颈上就出现一模一样的疤痕和纹路！这到底是什么鬼东西？！量子纠缠？邪术诅咒？还是某种超越认知的生物技术？！
“不是幻觉。”陈克非的声音在他身边响起，同样低沉沙哑，却带着刑警特有的、强行压制的冷静。他手里拿着一个战术平板，上面是直播中断前最后几帧画面的高清放大截图。图片上，邓软软脖颈伤疤深处透出的幽蓝光芒，以及那疯狂蔓延的黑色纹路，清晰得令人头皮发麻。他将平板转向林见远和张川，手指点着旁边另一张图片——那是安全屋监控拍下的、几乎同一时刻苏晚左臂的特写。
两张图片并列。
幽蓝的冷光强度、波长峰值图谱…完全吻合！
黑色纹路的蔓延速度、分叉角度、扭曲形态…分毫不差！
“能量特征和形态学特征高度同步。”陈克非的声音如同淬了冰，“物理层面，无法解释。但事实就在眼前。” 他猛地抬头，看向临时担架床上刚刚注射了强效镇静剂、暂时陷入昏睡的邓软软。她脸色惨白如纸，脖颈上缠着厚厚的纱布，但边缘处依旧能看到暗红色的血渍和…纱布下隐隐透出的、极其微弱的幽蓝光晕！两个技术员正小心翼翼地用便携式光谱仪和生物电扫描设备对着她的脖颈进行检测，仪器屏幕上跳动的数据和警报符号触目惊心。
“辐射值异常！非自然本底辐射！峰值波长…指向铯-137衰变谱系！”一个技术员的声音带着惊恐的颤抖。
“皮下生物电信号紊乱！强度…强度是正常值的十七倍！波形…波形与苏晚小姐癫痫发作时高度相似！”另一个技术员的声音也在发抖。
张川站在一旁，脸色比安全屋的墙壁还要苍白。他手里紧握着那片从通风管道里找到的、刻着苏晚Id和“替命”邪术的焦黑人皮碎片，指节因为用力而发白。他的目光死死盯着并列的两张图片，又扫过邓软软脖颈纱布下透出的幽蓝，最后落在人皮碎片上那几个扭曲的古文字上。
“替命…同步…容器…”张川的声音如同梦呓，带着学者触及恐怖真相时的战栗，“我之前的推论…可能只对了一半！邓软软小姐…她不只是吸引火力的替身！她本身…在对方设计的仪式里，可能也是一个‘容器’！一个用来‘同步’、‘传导’甚至…‘分担’苏晚身上某种‘异常状态’的次级容器！直播…全球注视…亿万意念…不仅仅是在给最终的‘替命容器’充能！它们更像是一张巨大的网，将苏晚和邓软软强行‘链接’在了一起！通过这种链接，苏晚身上的‘东西’…正在向邓软软‘转移’或者…‘扩散’！”
分担？转移？扩散？
林见远只觉得一股寒气瞬间冻结了他的四肢百骸！他看着昏睡中依旧痛苦蹙眉的邓软软，又看向旁边病床上同样昏睡、但左臂纱布下幽蓝光芒似乎更加刺目的苏晚。一股巨大的荒谬感和冰冷的愤怒席卷了他！他们以为自己在制造混乱，在保护真正的目标，却不料一脚踏入了对方精心设计的另一个陷阱！邓软软，这个贪生怕死、满脑子流量和打赏的网红，竟然在不知不觉中，成了这场邪恶仪式里至关重要的一个环节！一个活体“替罪羊”，一个用来分担诅咒的“次级祭品”！
“所以…邓软软脖子上的疤，不是特效妆，也不是意外…是苏晚身上的‘诅咒’，顺着那亿万网民的‘注视’，硬生生‘烙’过去的？！”林见远的声音因为极致的愤怒而扭曲，带着冰冷的杀意，“这就是‘替命’？！这就是他们所谓的‘仪式’？！”
“很可能是这样。”张川的声音充满了无力感和深切的寒意，“我们…我们可能亲手把邓软软小姐推到了祭坛上…”
“够了！”陈克非猛地低喝一声，打断了这令人绝望的推论。他眼神锐利如刀，扫过在场所有人，“现在不是追究责任的时候！当务之急是救人！切断这种该死的‘链接’！王主任！邓软软的情况怎么样？伤口有没有感染迹象？生命体征？”
王主任正带着助手紧急处理邓软软脖颈的伤口。她小心地揭开最外层的纱布，里面的景象让所有看到的人都倒吸一口凉气！
纱布下，那片凭空出现的灼伤疤痕，如同活物般微微起伏着！暗红色的皮肤表面布满了细密的、如同电路板走线般的黑色纹路，纹路深处，幽蓝色的冷光如同有生命般脉动着！更可怕的是，伤口边缘的组织呈现出一种怪异的、半融化的胶质状，完全没有正常烧伤的焦痂或红肿，反而像是…被某种强酸或高能辐射瞬间蚀刻出来的！一股淡淡的、混合着臭氧和金属烧熔的刺鼻气味弥漫开来。
“伤口…没有典型烧伤特征…更像是…高能粒子束瞬间灼蚀或…某种强辐射导致的组织瞬间坏死和异变！”王主任的声音带着前所未有的凝重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恐惧，她戴着双层手套的手指极其小心地避开那些发光的黑色纹路，“无法缝合！常规药物无效！生物活性检测显示…伤口组织正在…进行某种异常的、不可逆的‘晶化’过程！而且…”她猛地抬头，看向连接邓软软身体的监护仪。
屏幕上，代表邓软软生命体征的曲线，此刻正以一种诡异的方式波动着。她的心率、血压、血氧…竟与旁边病床上昏睡的苏晚的生理指标…呈现出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镜像般的同步起伏！虽然数值不同（苏晚更虚弱），但每一次心跳加速、每一次血压波动，都如同被无形的线牵引着，一前一后，亦步亦趋！
“生理指标…也在同步！”技术员的声音充满了惊恐。
“晶化…同步…”张川猛地抓住林见远的手臂，力道大得惊人，声音因为极度的激动而变调，“林见远！还记得火灾现场！法医在焦尸鼻腔里发现的未燃尽的蓍草灰！还有…那第三具尸体！钛合金碎屑！晶化…钛合金…高温…还有苏晚手臂里的金属反应！这一切都指向——”
他的话还没说完，安全屋厚重的金属门突然发出一声沉闷的撞击声！紧接着，刺耳的警报声撕裂了凝重的空气！
“警告！b2层配电室遭到物理破坏！备用电源切换中！”
“警告！外围防御系统c区离线！检测到高强度定向电磁脉冲攻击！”
“警告！通讯信号受到严重干扰！加密频道断连！”
黑暗！瞬间降临！
安全屋内所有的灯光同时熄灭！仪器屏幕的亮光也骤然消失！只有应急通道指示牌散发着幽绿的微光，如同鬼火！苏晚和邓软软病床边的监护仪发出最后一声凄厉的长鸣，随即屏幕彻底暗了下去！
“敌袭！最高警戒！”陈克非的怒吼在黑暗中炸响！他瞬间拔枪上膛的声音清脆而致命！训练有素的刑警和技术员们立刻进入战斗状态，依靠应急光源和战术手电的光束在黑暗中快速移动，寻找掩体，建立防御！
林见远在灯光熄灭的瞬间，几乎是本能地扑向苏晚的病床！他不能让这个关键证人在混乱中出事！黑暗中，他摸索着抓住了苏晚冰凉的手腕。就在他触碰到苏晚皮肤的刹那——
嗡！
一股微弱却极其清晰的电流感，顺着他的指尖猛地窜了上来！紧接着，他眼角的余光瞥见——苏晚左臂盖着的纱布下方，那幽蓝色的冷光，在绝对的黑暗中，骤然变得无比刺目！如同黑暗深渊中点燃的鬼火！蓝光穿透了纱布，在空气中投射出几道扭曲晃动的光柱！
更让林见远魂飞魄散的是，几乎在同一时刻，几步之外邓软软所在的病床方向，也猛地爆发出同样刺目的幽蓝光芒！光芒的来源，正是她脖颈上那片恐怖的伤口！两处幽蓝光源在黑暗中交相辉映，如同两颗来自地狱的星辰，将两张病床周围映照得一片妖异！
“光！她们在发光！”有技术员惊恐地尖叫。
“别慌！守住位置！”陈克非沉稳的指挥声压下骚动，几道战术手电的光束立刻扫向光源处。
就在这时！
“呃…”一声微弱却清晰的呻吟从苏晚的病床上传来。
林见远猛地低头。应急光源的微光下，只见苏晚不知何时竟然睁开了眼睛！她的眼神不再是之前的惊惶涣散，反而透出一种令人心悸的、近乎空洞的平静。她的目光没有焦距，仿佛穿透了黑暗的天花板，望向某个不可知的虚空。她的嘴唇微微开合，似乎在呢喃着什么。
林见远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他下意识地俯下身，将耳朵凑近苏晚的嘴唇。
“…火…好大的火…”苏晚的声音细若游丝，如同梦呓，却带着一种冰冷的质感，“…他们在跳舞…围着…鼎…烧得好红…”
又是鼎！又是跳舞！
林见远的心脏狂跳起来！这是她在VR中崩溃时看到的景象！是她记忆深处最恐怖的烙印！
“…烟…好浓…看不清…但是…”苏晚的声音突然停顿了一下，随即带上了一种更加诡异、更加令人毛骨悚然的确定感，“…我看到了…第三具…尸体…”
林见远屏住呼吸，全身的肌肉都绷紧了！
苏晚的眼睛依旧空洞地望着上方，但她的嘴角，却极其缓慢地、极其僵硬地，向上拉扯起一个弧度。那不是一个笑容，更像是一种肌肉被无形丝线强行提拉形成的、充满机械感的怪异表情。她的声音，也陡然变得平板、冰冷，毫无起伏，如同电子合成音：
“…不是…烧焦的…”
这几个字，像冰锥一样刺进林见远的耳膜！
不是烧焦的？！
城中村火灾现场的三具尸体，法医报告明确记载都是严重碳化的焦尸！其中第三具的身份更是离奇——dNA显示是已死亡三年的死刑犯！现在，唯一的目击者苏晚，在昏迷苏醒后，用一种近乎被附身的诡异状态，宣称她看到的第三具尸体…“不是烧焦的”？！
这怎么可能？！法医的报告难道是假的？！还是说…苏晚在极度的恐惧和创伤下，记忆出现了不可逆转的扭曲和错乱？！
巨大的疑问和冰冷的恐惧瞬间攫住了林见远！他下意识地看向陈克非的方向。黑暗中，陈克非显然也听到了苏晚的话，他持枪警戒的身影明显僵硬了一瞬。
就在这死寂而诡异的时刻——
啪嗒！
一声极其轻微的、仿佛水滴落地的声音，在苏晚的病床边响起。
林见远猛地低头看去。应急光源的微光下，只见一滴粘稠的、深红色的液体，正从苏晚盖在左臂的纱布边缘渗出，滴落在冰冷的地板上。紧接着，第二滴…第三滴…
不是血！那液体在幽蓝光芒的映照下，呈现出一种诡异的、半透明的暗红色，质地粘稠如同融化的沥青，散发着一股淡淡的…类似铁锈和硫磺混合的腥气！
“王主任！快来看！”林见远失声喊道。
王主任立刻打着手电冲了过来。光束照射下，只见苏晚左臂的纱布已经被那暗红色的粘稠液体浸透了一大片！液体正源源不断地从纱布下渗出！王主任脸色剧变，立刻戴上手套，用镊子极其小心地揭开纱布一角。
映入眼帘的景象，让这位经验丰富的医生也倒吸一口凉气！
苏晚左臂内侧那片狰狞的灼伤疤痕，此刻如同活火山口一般！暗红色的疤痕表面布满了密密麻麻、如同蛛网般疯狂蔓延的黑色纹路，纹路深处幽蓝光芒剧烈脉动！而疤痕的中心区域，皮肤组织已经完全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个…正在不断渗出暗红色粘稠液体的、深不见底的…孔洞！孔洞边缘的组织呈现出怪异的半融化晶化状态！那粘稠的液体，正是从这个恐怖的孔洞里源源不断地涌出来的！
“这…这是什么？！”王主任的声音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惊恐，“组织溶解？！液化？！不…不对…这液体…有金属反应！”她将便携式金属探测仪凑近滴落在地上的粘稠液体，仪器立刻发出尖锐的蜂鸣！
金属？！林见远如遭雷击！他猛地想起火灾现场焦尸鼻腔里的蓍草灰中检测出的钛合金微粒！想起张川关于“晶化”和“钛合金”的惊呼！
就在这时，苏晚的身体猛地剧烈抽搐起来！她空洞的双眼骤然瞪大，瞳孔收缩到极致，仿佛看到了极度恐怖的事物！她的喉咙里发出“嗬嗬”的抽气声，被林见远握住的手腕猛地爆发出巨大的力量，指甲深深抠进了林见远的皮肉里！
“啊——！”一声凄厉到非人的惨叫从她喉咙里迸发出来！这声音充满了极致的痛苦和一种…仿佛灵魂被撕裂的绝望！
在所有人惊骇欲绝的目光中，苏晚如同回光返照般，上半身猛地从病床上弹了起来！她的动作僵硬而迅猛，完全不像一个虚弱的病人！她空洞却充满骇人光芒的眼睛，死死地盯住了旁边操作台上，那台因为停电而屏幕漆黑、但摄像头指示灯却在应急电源下诡异地亮着红点的——备用直播摄像机！
那是之前为了邓软软替身直播准备的备用设备！虽然主直播信号已断，但设备本身还处于待机状态！
只见苏晚用那只没有受伤的右手，以快得惊人的速度，一把抓起了那台沉重的摄像机！她的动作带着一种不顾一切的、近乎疯狂的决绝！
“苏晚！你干什么？！”林见远惊骇地想要阻止。
但已经晚了！
苏晚双手死死抱住那台摄像机，将它冰冷的镜头猛地对准了自己苍白扭曲、布满冷汗和泪水的脸！她布满血丝、瞪大到极致的眼睛，透过镜头，仿佛穿透了时空，死死地“盯”着那并不存在的亿万观众！
她的嘴唇剧烈地哆嗦着，粘稠的暗红色液体混合着唾液从嘴角淌下。她用尽全身最后的力气，对着黑洞洞的镜头，发出了一声嘶哑到极点、却如同惊雷般炸响在死寂安全屋里的呐喊：
“别播了！！”
“我在第三具尸体里——！！！”
轰！！！
这句话如同九天惊雷，在狭小的安全屋里轰然炸响！每一个字都带着血淋淋的重量和令人魂飞魄散的恐怖真相！
林见远的大脑一片空白！
陈克非持枪的手僵在半空！
张川手中的平板“啪嗒”一声掉在地上！
王主任和所有技术员如同被施了定身法，目瞪口呆！
我在第三具尸体里？！
这是什么意思？！是说她当时就在那具尸体旁边？还是说…她目睹了那具尸体形成的真相？或者…是某种更可怕、更字面意义上的…存在？！
巨大的荒谬感和冰冷的恐惧如同海啸般瞬间吞噬了所有人！安全屋里只剩下摄像机工作时细微的电流嗡鸣声，以及苏晚喊出那句石破天惊的话后，脱力般重重倒回病床、陷入深度昏迷的沉闷声响。
摄像机镜头的红色指示灯，依旧在黑暗中，如同恶魔的眼睛，冰冷地、固执地亮着。
林见远僵硬地转动脖颈，目光越过昏迷的苏晚，落在几步之外另一张病床上——脖颈缠绕纱布、依旧在昏睡、但纱布下幽蓝光芒与苏晚左臂孔洞光芒诡异同步脉动着的邓软软。她的后背，因为刚才的混乱和搬动，病号服掀起了一角。
应急光源的微光下，林见远清晰地看到——在邓软软光滑的后背皮肤下，沿着脊椎的位置，隐隐透出一长条笔直的、冰冷的、属于金属的…坚硬轮廓！那轮廓在幽蓝光芒的映衬下，边缘清晰，棱角分明！
那绝不是人类的脊椎！
钛合金脊椎的轮廓？！
林见远的瞳孔骤然收缩到针尖大小！一个更加恐怖、更加匪夷所思的念头，如同来自地狱的寒风，瞬间席卷了他全身！
替命…容器…同步…晶化…金属脊椎…
还有苏晚那声用尽生命嘶喊出的——“我在第三具尸体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