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嬷嬷一行人走后,破败的小院陷入一种诡异的寂静。桌上那些光鲜的绫罗绸缎和珍贵补品,与这屋子的残破格格不入,像是一场精心布置的讽刺。
新来的秋月和冬雪垂手站在门外,看似恭敬,眼角的余光却不时扫向屋内,带着审视与探究。
陆雪瑶没有理会她们,她的首要任务是处理额角的伤和补充体力。她拿起那包金疮药,凑到鼻尖轻轻一嗅。药材品质确实不错,看来柳姨娘为了做足表面功夫,暂时不会在明面的东西上动手脚。
她仔细清理了伤口,撒上药粉,一阵清凉感暂时压下了火辣辣的疼痛。随后,她走到桌边,看着那碗终于冒着热气的、还算像样的饭菜——一碟清炒时蔬,一碗粳米饭,甚至有一小盅鸡汤。
她没有立刻动筷,而是用指尖沾了点汤汁,轻轻捻开,又仔细观察了米饭和蔬菜的颜色、气味。原主记忆里那些被下药、被刁难的经历让她不得不防。
确认无毒后,她才坐下来,慢条斯理地开始进食。动作优雅,速度却不慢,这具身体太需要能量了。她一边吃,一边飞速思考。
柳姨娘这一手“捧杀”玩得不算高明,但胜在有效。若她真是个骤然得势、沉不住气的深闺少女,恐怕立刻就会得意忘形,露出无数破绽。即便她谨慎,这两个眼线也足以让她的一举一动都无所遁形。
“秋月,冬雪。”吃完饭后,陆雪瑶放下筷子,声音平静地唤道。
两人立刻应声而入,屈膝行礼:“大小姐有何吩咐?”
“将这屋里收拾一下。”陆雪瑶指了指积满灰尘的角落和凌乱的干草铺,“那些补品和布料,先收到那边的破箱子里。”她语气淡然,仿佛吩咐的是再平常不过的事情。
秋月和冬雪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一丝不情愿。她们被派来是监视的,可不是真来做粗使丫鬟的!这屋子又破又脏,怎么收拾?
“怎么?我使唤不动你们?”陆雪瑶抬起眼,目光清凌凌地落在两人身上,没有怒意,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威压,“还是说,柳姨娘派你们来,不是来伺候我的?”
这话语气不重,却精准地敲打在两人的软肋上。柳姨娘明面上可是让她们来“伺候”大小姐的,若连这点事都不做,传出去就是她们失职,柳姨娘脸上也无光。
“奴婢不敢!”两人连忙低头,硬着头皮开始动手收拾。
陆雪瑶就坐在那张唯一的破凳子上,静静地看着她们忙碌,偶尔出声指点一二。
“那个角落的蛛网扫干净。”
“地上的灰尘用水擦一遍。”
“褥子里的干草抖一抖,重新铺平整。”
她指令清晰,要求明确,让两个本想敷衍了事的丫鬟不得不认真起来。秋月和冬雪心里叫苦不迭,这比在姨娘院里做二等丫鬟还累!她们原本以为来监视个落魄小姐是轻松差事,没想到……
看着两人忙碌的身影和偶尔流露出的怨怼之色,陆雪瑶心中冷笑。柳姨娘想用眼线拿捏她,她就反过来先用琐事磨掉她们的锐气和耐心。让她们身体劳累,心中抱怨,久而久之,监视的警惕性自然会下降。而且,通过使唤她们,她也在一步步重新确立自己在这方小天地里的“主人”地位。
一下午的时间,就在这看似平淡的收拾中度过。屋子虽然依旧破败,但总算整洁了不少,少了那股死气沉沉的霉味。
晚膳时分,大厨房果然送来了比午膳更丰盛的饭菜,两荤一素,还有一碟点心。
陆雪瑶依旧仔细检查后才食用。用罢晚膳,她看向累得腰酸背痛、脸上已带出几分怠惰的秋月二人,淡淡道:“我这里没什么事了,你们轮流守夜,各自歇息去吧。”
打发了两人,屋内终于只剩下她自己。
夜深人静,寒风依旧从破窗灌入,但或许是因为伤口得到了处理,又或许是因为吃了两顿热饭,身体暖和了些,陆雪瑶觉得精神好了很多。
她吹灭了那盏昏暗的油灯,却没有立刻躺下,而是借着微弱的月光,从那个破箱子里,取出了原主母亲留下的唯一遗物——一个陈旧的首饰盒。里面没有贵重首饰,只有几件式样普通的银簪,以及一本薄薄的、边角磨损的《女则》。
这是原主偷偷藏起来的,也是她精神上唯一的寄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