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影古墓的废墟之上，死寂如同一块沉重的铅块，压得空气都停止了流动。
冷冽的夜风卷着尘埃与尚未散尽的血腥味，从一根根断裂的石柱间穿梭而过，发出鬼魂般的呜咽。一轮残月高悬于天际，清冷的银辉毫无温度地洒在遍地瓦砾之上，勾勒出凌渊孤绝而笔直的背影。
他就那么站着，宛如一柄插在坟场中央的战矛，身上干涸的血迹在月光下呈现出暗沉的黑紫色。
通讯器里，白小胖带着哭腔的颤抖声音已经响了不下十遍，每一次都比上一次更加绝望。
“老大？老大你还在听吗？回句话啊！求你了……你别吓我！”
凌渊没有回应。他只是抬起头，仰望着那轮残月，漆黑的瞳孔深处，倒映着一片比夜空更深邃的冰冷与虚无。
全世界都想他死。
从被楚天恒与所谓的“讨伐联盟”联手构陷的那一刻起，从他被【因果倒转之书】判定为“世界公敌”的那一刻起，他就注定要与整个世界为敌。
他们以为集结了全世界的力量，便能高高在上地审判我。却根本不知道，当我决定掀起这场战争时，我，就是对这个世界的唯一审判。
这股仿佛能吞噬灵魂的孤独，没有压垮他分毫，反而化作了最纯粹、最炽热的燃料，在他冰封的胸膛里，燃起了足以焚尽苍穹的业火。
前世，他就像一头被彻底激怒的困兽，不顾一切地冲向楚天恒那座固若金汤的堡垒，结果连对方的衣角都未能触碰到，反而因为自己的鲁莽，牵连了周辰那样本不该卷入旋涡的无辜者。
这一世，他不会再犯同样的错误。
野兽的愤怒，只会带来毁灭。而猎人的愤怒，冷静，且致命。
“我在。”
凌渊终于开口，声音平静得可怕，仿佛刚才那场惊天动地的围杀与惨烈的突围，只是一场无关紧要的幻梦。
“老大！”白小胖的声音几乎是吼出来的，激动得破了音，“你没事！太好了！我们现在怎么办？要不要我立刻启动‘蜂巢’计划，我们先躲起来，从长计议……”
“不用。”凌渊漠然打断了他，“从现在开始，听我的指令。一个字都不要问，一个细节都不要错。”
通讯器那头，白小胖的呼吸瞬间凝滞。他能清晰地感觉到，一股比古墓寒风更刺骨的杀意，正透过微弱的电流，爬上他的脊椎。
“楚天恒是完美的猎神，他自身毫无破绽。”凌渊的声音冰冷而清晰，像是在陈述一个物理定律，“所以，我们不去攻击他。我们去攻击他的祭品，让祭品的血，溅他一身。”
白小胖彻底愣住了，脑子一时没转过弯来。
凌渊没有给他留下任何思考的余地，直接下达了第一个指令。
“动用你手头所有的资源，立刻，马上，给我精准打击‘天恒集团’旗下的‘天穹计划’。”
“天穹计划？”白小胖大惊失色，“老大，那不是他们最核心的生物科技项目吗？安保级别是S级，我们根本……”
“我说的不是物理入侵。”凌渊冷冷道，“我说的是它的命脉——资金。据我所知，这个烧钱的项目极度依赖庞大的现金流维持，而且为了规避各方监管，他们设计了一套极其复杂的、通过离岸公司和加密货币构成的境外资金循环体系。”
“找到这个体系最脆弱的节点，不惜一切代价，给我打断它！让他们的资金链，在三个小时内彻底瘫痪！”
白小胖的呼吸陡然变得急促，他瞬间明白了凌渊的意图。这不是刺杀，这是釜底抽薪！这是从金融层面，对那个庞然大物发动的一场看不见硝烟的战争！
“明白！我马上组织‘幽灵’小组……”
“第二件事。”凌渊继续说道，语速不疾不徐，“这个项目的明面负责人叫王诚，楚天恒一手扶持起来的白手套。这个人，是楚天恒为计划失败准备的‘命运负债者’，一旦项目出事，所有的黑锅和罪责都会由他来背。”
“把这个王诚所有的黑料，一桩不漏地给我挖出来。包括他挪用的公款，他以药物控制、玩弄的女下属，他背着楚天恒与敌对势力勾结的小动作，所有的一切！”
白小胖倒吸一口凉气。老大是怎么知道这些的？这简直就像是亲眼看着楚天恒写好的剧本！连他准备的弃子都了如指掌！
“老大……这些绝密情报……”
“你不需要知道来源。”凌渊的声音不带一丝人类的感情，“你只需要执行。而我，会给你最后一把，引爆一切的钥匙。”
说完，凌渊挂断了通讯，在废墟中找了一块还算平整的巨石坐下，缓缓闭上了眼睛。
他的脑海中，前世无数破碎的记忆画面如同星河般飞速闪过，最终定格在了一份毫不起眼的娱乐报纸的电子版上——那是一则关于某个三线女星吸毒过量自杀的新闻。而新闻的背后，牵扯出的正是王诚的丑闻，只是当时并未引起任何波澜，很快就被楚天恒通天的手腕压了下去。
但这一次，凌渊要让这颗小小的火星，点燃焚烧摩天大楼的燎原之火。
半小时后，通讯器再次响起。
“老大……成了！我找到了‘天穹计划’的资金节点，太疯狂了，他们竟然用一种去中心化的虚拟货币做掩护！我已经让‘幽灵’小组动手了，最多两个小时，就能制造雪崩！”
“王诚的黑料也……我的天，这家伙简直是个人渣！所有证据链都已打包，通过量子加密，绝对无法追踪！”
白小胖的声音里充满了发现宝藏般的震惊，和一丝即将大仇得报的快感。
“很好。”凌渊睁开眼，眸中寒光一闪而过，“现在，把这些证据，以‘第三方意外泄露’的方式，同时发给两个地方。”
“哪两个？”
“第一，发给楚天恒的商业死敌，‘龙腾集团’的董事长。那头老狼觊觎楚天恒的商业帝国很久了，把刀递给他，他会知道该往哪里捅。”
“第二，发给‘炎阳报’的总编。”
听到“炎阳报”三个字，白小胖的血液几乎要凝固了。
“炎阳报？！老大！那可是‘烈阳’世家掌控的媒体！那个觉醒世家是靠着爆料权贵秘闻起家的疯狗，把东西给他们，等于同时向楚氏财阀和烈阳世家这两个庞然大物宣战啊！”
凌渊的嘴角，勾起一抹冰冷到极致的弧度。
“不。”
“这不叫宣战，这叫递刀。我们只是把一块鲜美的腐肉，丢进饿狼和秃鹫的包围圈里。”
白小胖彻底呆住了。他终于明白了凌渊真正的恐怖之处。这不是宣战，这是借刀杀人，是驱虎吞狼！让楚天恒的敌人，去咬死楚天恒的狗，再让渴望流量的媒体，将这场血腥的盛宴公之于众，让楚天恒这位高高在上的神，被自己走狗的脏血溅满全身！
“……我明白了。”白小胖的声音因为极度的兴奋和恐惧而颤抖着，“我马上去办！”
通讯再次中断。
凌渊缓缓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尘土。他抬头看着天边，夜色正浓，但东方似乎已经有了一丝微不可查的鱼肚白。
风，似乎更冷了。
不知过了多久，通讯器第三次响起，这一次，白小胖的声音里充满了难以置信的狂喜和深入骨髓的战栗。
“老大……成了！一切都成了！”
“天恒集团那个秘密项目的资金链瞬间断裂！龙腾集团像疯了一样在股市上对他们发动全面狙击！同时，‘炎阳报’用最高权限的头版头条刊登了您给的黑料……现在整个东夏战区的网络已经彻底炸了！我们……我们真的……让神明染上了污点！”
凌渊没有说话，只是平静地关闭了通讯。
他缓缓摊开手掌，那本只有他能看见的、虚幻的【因果倒转之书】无声地浮现在他掌心。
书页之上，楚天恒那原本光芒万丈、宛如神只的名字，此刻，名字的正下方，竟浮现出了一道极其微弱，却又无比清晰的黑色裂痕。
那裂痕细如发丝，仿佛只是书页上的一点瑕疵，但在凌渊眼中，却比世间最剧烈的爆炸还要刺眼。
凌渊看着那道裂痕，仿佛在欣赏一件完美的艺术品，他低声呢喃，声音被冰冷的夜风吹散，消逝在无边的废墟之中。
“三天，这只是第一天。”
“神，开始流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