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队在村口老槐树下停下,立刻引来了注意。几个正在泥地里玩耍的孩童停下了动作,他们大多身材瘦小,显得头大身小,细弱的脖颈似乎难以支撑那颗脑袋,穿着打满补丁、明显不合身的破烂衣衫,睁着一双双因为瘦削而显得格外大的眼睛,怯生生又充满好奇地望着这队陌生的车马。一些坐在自家门槛上或矮凳上做活计(多是缝补或搓麻绳)的妇人也抬起头望来,她们面色蜡黄,眼神麻木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警惕,身上的衣服同样陈旧不堪,露出的手腕和脚踝骨节突出,显然是长期的营养不良和劳碌所致。
周文敏深吸了一口带着泥土和青草气息、却似乎也混杂着贫苦味道的空气,率先下了马车。她站在车边,举目四望,将这片即将托付她梦想与汗水的土地仔细打量。荒凉,贫瘠,民生维艰……但这片开阔、宁静以及那条清澈的河流,依然是宝贵的资源,是希望的起点。她的心中涌起一股复杂的情感,既有沉甸甸的责任感,面对严峻条件的挑战感,更有一股决心,想要在此地创造变化、带来生机的激动。
叶子芙也被墨天抱下了马车,踩在略显松软的土地上。她看着那些瘦骨嶙峋的孩童和面带菜色的妇人,那双清澈的大眼睛里闪过一丝与她稚嫩面容不符的了然与凝重,轻轻拉了拉周文敏的衣角,低声道:“周姐姐,这里的人……过得不太好。”她的语气里没有孩童的天真抱怨,而是一种基于阅历的观察与陈述。
五位师傅也纷纷下马落地,各自打量着周围环境,他们的目光扫过那些贫苦的村民时,虽神色不变,但眼神深处或多或少都掠过一丝异样。孙隼的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黎三婆的目光在那些孩童过大的脑袋和纤细的四肢上停留一瞬;巨擎抱臂的姿态似乎更紧绷了些;墨心观察地形的眼神里多了点别的东西;孙卒则咂了咂嘴,不知在想什么。
小乌龟所化的彪形大汉,依旧沉默地站在叶子芙身后,如同最忠诚的守护者,将那贫瘠的村落和好奇又畏缩的村民都纳入警戒范围。
周文敏感受到叶子芙话语中的意味,低头对上小女孩那过于通透的眼神,心中微动。她稳了稳心神,看着这片土地,语气坚定而温和地回答:“是啊,大小姐。所以,我们更要把酒坊建好。它不仅能产出美酒,更应该能让他们,以后能吃得上饱饭,穿得上暖衣。”
看着那些瘦骨嶙峋、头大身小的孩童,以及面黄肌瘦、眼神麻木的妇人,叶子芙心里像是被什么东西揪了一下,闷闷的,很不舒服。她活过七十载,并非不谙世事,深知底层百姓生活不易,但亲眼见到这等规模的贫瘠与困苦,尤其是在这看似平静的村庄里,冲击力依旧不小。那些孩子怯生生又带着渴望的眼神,让她想起了自己空间牧场里那些被精心喂养、毛色油亮的小羊羔,对比之下,更觉心酸。
她忽然记起,离此地不到一个时辰路程,蒋太傅送她的那个庄子,土地肥沃,物产丰盈,仓廪充实。庄头每隔一段时间都会将产出和账目送到京城给她过目,那些堆积如山的粮食、成群的家畜……与眼前这片土地和这群面有菜色的人们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一个念头在她心中迅速生根发芽。不能让这些人继续挨饿下去,至少,在她力所能及的地方不行。 酒坊要建,人也要吃饱。蒋爷爷送的庄子里的出产,正好可以派上用场。她暗自决定,回头就找个由头,让庄子上送一批粮食和肉食过来,至少要让这些来干活的人,以及村里的老弱妇孺,能先吃上几顿饱饭。空间里的产物也可以不着痕迹地混入其中,灵泉水虽不能包治百病,但强身健体、改善体质总归是有些效果的。
大人们自然不知道这四岁多的小女娃心中已转过了这许多念头。周文敏深吸一口气,压下初到贵地面对贫瘠和陌生环境的不适,展现出与她年龄不符的干练。她先是指挥着随行的仆役在老槐树下找了块平整的地方,简单布置出一个临时的歇脚点,请几位老师和叶子芙稍事休息,喝点水。
她自己则片刻不停,带着那名机灵的小厮和一位沉稳的男仆,开始实地勘察章程上圈定的那片河岸地。她边走边看,不时对照着章程上的图示和要求,观察地势的高低、取水的便利性、与村落的距离是否合适,心中默默规划着各个功能区域的大致布局。
“地势还算平坦,靠近水源,方便取水也利于排污……只是这土质,看起来确实贫瘠了些,不知道地基要挖多深……”周文敏喃喃自语,眉头微蹙,但眼神却越发专注。她知道,这只是第一步,详细的规划还需要专业的工匠来看过才能确定。
勘察告一段落,周文敏回到槐树下,心中已有了初步计较。她召来那两名负责跑腿和粗重的男仆,沉声吩咐,语气清晰而果断:“你们二人,现在就去村里,敲响铜锣,宣布我们叶家要在此地兴建酒坊,现招募大量工人!记住,要大声、清晰地告诉所有人:工钱一日二十文,包午、晚两餐! 不限男女,有力气的男子负责土木建造,妇人我们也招,主要负责炊事,给工人们做饭!还有,工钱日结,当日下工即可领取!”
一日二十文!还包两餐!日结!
这几个关键词如同投入平静湖面的巨石,瞬间在两个仆役心中也激起了波澜。他们虽是从京里来的,但也知道这等条件对于这等穷乡僻壤意味着什么。两人不敢怠慢,连忙躬身应下:“是,小姐!小的们明白!”
其中一个仆役从行李中取出一面准备好的铜锣,另一个拿起一个用来喊话的简易喇叭状纸筒。两人定了定神,深吸一口气,便朝着村中那些低矮的房屋走去。
“铛——铛——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