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老的尸体还带着点余温,倒在牧渊眼前。牧渊感觉自己心口那块地方,也跟着一起凉了,空了。远处,皇城卫队杂乱的脚步声和议会援军的呼喝声越来越近,像收紧的绞索。那个叫剑奴的混蛋,也拄着那把破剑,晃晃悠悠地站了起来,眼神跟冰碴子似的,又钉死在他身上。
完了吗?
牧渊趴在地上,连喘气都带着血沫子。身体里跟被一万匹马踏过似的,没一块好地方。龙臂死沉,右眼疼得像是要炸开。绝望像冰冷的潮水,一点点往头顶淹。
他不甘心。
墨老不能白死。牧家七十三口的血不能白流。叶青鸾还在某个地方等着他去救。
他死死盯着剑奴那缓慢抬起的、布满裂纹的剑尖,盯着对方眼中那毫无波动的杀意。死亡的阴影从未如此清晰。
就在这意识即将被黑暗彻底吞噬的瞬间——
他右眼那撕裂般的剧痛,陡然达到了顶点!冰蓝色的瞳孔深处,那丝游动的暗红血线疯狂扭动,仿佛要挣脱束缚!一股远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冰冷、都要古老、甚至带着一丝…漠视时间流逝意味的力量,毫无征兆地爆发了!
嗡!
世界,在他这只右眼里,突然变得不一样了。
不再是简单的能量流动和弱点洞察。
他“看”到了…“流沙”。
剑奴抬剑的动作,在他眼中变成了极其缓慢的、一帧一帧的画面,仿佛陷入了粘稠的琥珀。那剑尖上凝聚的微弱剑气,其生成、流转、乃至即将爆发的轨迹,都清晰无比地呈现出来,缓慢得可笑。
不止是剑奴。
远处那些正狂奔而来的卫兵和黑袍人,他们的脚步扬起灰尘,肌肉的拉伸,脸上狰狞的表情,所有的一切,都像是被放慢了数十倍,变成了笨拙而迟缓的默剧。
甚至连空气中飘落的灰尘,远处燃烧的火苗跳动的节奏,都变得缓慢而清晰。
唯有他自己的思维,快得如同电光石火!
这是…时间?变慢了?
不,不是时间变慢。是他的“感知”,他的“意识”,在右眼这股诡异力量的加持下,被加速到了一个匪夷所思的地步!外界的一切,相对而言,都变成了慢动作!
岁月…流沙?!
一个明悟在他心中炸开!
这就是右眼在吞噬了多种力量、经历极致情绪冲击后,觉醒的新能力?!窥见万物运动的“间隙”,感知时间的“流沙”!
虽然身体依旧破碎沉重,无法跟上思维的速度,但这短暂的、超然的视角,给了他一线生机!
他“看”到剑奴那缓慢刺来的剑尖,其轨迹上有一个极其微小的、因之前爆炸受伤而产生的能量不稳定点!
就是现在!
他用尽此刻全身能调动的、最后一丝气力,不是去格挡,也不是去闪避——那根本来不及!而是控制着那条几乎失去知觉的龙臂,将指尖残留的一丁点鳞火,如同发射绣花针般,精准地弹向了那个不稳定的能量点!
这个过程,在外界看来,几乎可以忽略不计。
在剑奴的感知中,他只是正常地刺出了一剑,目标是地上那个奄奄一息的牧渊。然而,就在剑尖即将触及对方皮肤的刹那,他剑身上某处之前被爆炸震出的、细微到他自己都未曾在意裂纹,突然被一缕微弱得可怜的黑色火苗舔舐了一下!
若是平时,这缕火苗连给他挠痒痒都不配。
但此刻,在他重伤虚弱、能量运转本就滞涩不堪的情况下,这一点微不足道的干扰,却如同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瞬间引发了他体内剑气的小范围紊乱!
他的剑势,出现了连他自己都难以察觉的、微不足道的一丝偏差和凝滞!
就是这一丝凝滞!
对于处于“岁月流沙”状态下的牧渊而言,却漫长如同一个世纪!
他“看”着那致命的剑尖,以龟速从自己脖颈旁边不足一寸的地方,缓缓地、险之又险地擦了过去!他甚至能“看”清剑刃上冰冷的寒光和细密的裂纹!
嗤!
剑锋划过空气,带起一丝微风,刺入了牧渊颈侧的地面。
毫厘之差,生死之别!
剑奴的眼中第一次露出了愕然和难以置信!他明明瞄准的是喉咙,怎么会刺偏?!是伤势影响了吗?
而就在他旧力已尽、新力未生,因这意外偏差而出现瞬间心神失守的关口——
牧渊那冰冷的、倒映着万物缓慢轨迹的右眼,猛地锁定了他因惊愕而微微张开的嘴巴!
另一个疯狂的念头如同闪电般划过牧渊超速运转的脑海!
吞噬…不止是能量!还有…“时间”?或者说…“生机”?
他不知道具体该怎么做,全凭本能!他将右眼那冰冷的、关乎“岁月流沙”的力量,混合着龙臂吞噬本源的特性,凝聚成一道无形无质、却带着剥夺意味的冰冷“视线”,顺着剑奴张开的嘴,狠狠刺入其体内!
这不是物理攻击,也不是能量冲击,而是一种更本质、更恶毒的…掠夺!
“呃啊!”
剑奴猛地发出一声短促而凄厉的怪叫!他感觉自己的生命力,乃至对自身剑招、对周围环境的感知速度,都在以一种恐怖的速度流逝!仿佛一瞬间苍老了几十岁!身体变得更加沉重,思维也变得迟钝!
他惊恐地看着牧渊那只诡异的冰蓝色右眼,如同看到了世间最可怕的怪物!他想抽剑后退,但动作却比平时慢了半拍!
就是这半拍!
对于从“岁月流沙”状态中脱离出来的牧渊而言,已经足够了!
他不知从哪里涌出一股力气,猛地侧身翻滚,虽然狼狈,却险之又险地避开了剑奴后续可能的本能反击范围!
同时,他刚才那道蕴含着“岁月流沙”之力的冰冷视线,在强行掠夺了剑奴部分生机和“时间感”后,似乎也反馈回了一丝极其微弱、却带着奇异活性的能量,如同甘霖般滋润着他干涸破碎的身体,让他恢复了一丝行动力!
虽然依旧重伤垂死,但至少…能动了!不再是任人宰割的鱼肉!
剑奴捂着胸口,剧烈喘息着,看向牧渊的眼神充满了惊骇和恐惧,再也不敢上前,反而踉跄着向后退去。
而远处那些援军,此时才刚刚冲到近前,尚未完全形成合围。
机会!
牧渊用龙臂撑着地,摇摇晃晃地站起来,看了一眼墨老安详的遗容,眼中闪过一丝痛楚,随即化为钢铁般的决绝。
他弯腰,捡起地上那柄属于剑奴的、布满裂纹的古剑,入手冰凉沉重。
他深深吸了一口带着焦糊和血腥味的空气,拖着残破的身躯,面向那些冲来的敌人,将古剑插在身前,声音嘶哑,却带着一股令人心悸的冰冷和平静:
“墨老…您看着…”
“看我…如何用这帮杂碎的血…”
“祭您…上路!”
岁月流沙,窥得一线生机。
绝境未脱,死战…方才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