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他凭借着那股近乎偏执的意志力，死死支撑着！
汗水、血水混合在一起，将他身下的泥土都浸湿了一小片。
他蜷缩着身体，如同承受着千刀万剐的酷刑，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如同困兽般的低吼。
时间，在这非人的折磨中变得无比漫长。
每一秒都像一个世纪。
不知过了多久，就在苏明感觉自己即将彻底崩溃、意识沉入黑暗深渊的刹那——
那无处不在、冰冷刺骨的恐怖剑气，如同潮水般倏然退去！
来得突兀，去得也干脆！
仿佛从未出现过！
谷底重归死寂，只剩下苏明粗重如同破风箱般的喘息声，在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清晰。
他瘫软在冰冷的泥土中，浑身如同刚从血水里捞出来，每一块肌肉都在不受控制地颤抖、抽搐。
剧痛的余韵还在神经末梢跳动。
然而，他体内那近乎枯竭的混沌之力，却在剑气退去后。
如同经历过雷霆洗礼的种子，开始以一种缓慢却异常坚韧的速度，重新滋生、流淌！
新生的力量更加凝练、更加精纯，带着一丝微弱却真实不虚的、属于那孤峰剑气的锋锐之意！
“呵......呵呵......”
苏明躺在冰冷的泥泞里，望着头顶那片被孤峰切割出的、狭窄的墨蓝色星空，突然低低地笑了起来。
笑声嘶哑难听，却充满了劫后余生的狂喜和一种近乎疯魔的满足感。
“守山人......李承欢......”
他喃喃自语，声音虚弱却带着前所未有的明亮。
“你的剑......我......接下了......”
第五日，清晨。
当第一缕微弱的晨光艰难地穿透高耸的峭壁，吝啬地洒在谷底时，苏明已经挣扎着坐了起来。
他身上的伤口在混沌之力缓慢滋养下开始结痂。
虽然依旧虚弱，但眼神中的火焰却燃烧得更加旺盛。
他再次盘膝，开始运转混沌劲诀，贪婪地吸收着谷底稀薄的天地灵气，修复着千疮百孔的身体。
日上三竿。
谷底的温度开始升高。
就在苏明沉浸在修炼中时，一个圆溜溜、带着清晨露水、熟得恰到好处的桃子。
突然从上方孤峰的方向，骨碌碌地滚落下来，不偏不倚，正好滚到了他盘坐的双腿之间。
桃子饱满红润，散发出诱人的清甜香气，与谷底那些腐烂的桃子形成鲜明对比。
苏明睁开眼，看着腿间这颗突然出现的桃子，微微一怔。
紧接着，那个沙哑干涩、带着一丝慵懒和不耐的声音，再次直接在他脑海中响起，如同有人在他耳边低语：
“小崽子......聒噪了五天......吵得老子酒都喝不痛快......”
声音顿了顿，带着一丝极其微妙的、几乎难以察觉的审视。
“把这颗‘青玉髓’......送到山腰‘洗剑池’......泡半个时辰......再滚上来......”
话音落下，再无动静。
苏明的心脏猛地一跳！
他小心翼翼地拿起那颗桃子。
入手温润，表皮细腻，隐隐透着一丝玉质的光泽，确实非凡品。
“青玉髓”？
送到洗剑池？
泡半个时辰？
这......
是考验？
还是......？
他不敢怠慢，强撑着站起身。
洗剑池......
昨夜攀爬时，他似乎在半山腰一处较为平缓的地方。
隐约看到过一方小小的水潭，反射着月光的清辉。
应该就是那里。
没有犹豫，他立刻开始了第二次攀登。
这一次，他状态比初来时好上一些，对混沌之力隔空御物的操控也因这几日的极限压榨而更加得心应手。
虽然依旧惊险万分，耗费巨大，但比起第一次的九死一生，已是顺畅了许多。
一个多时辰后，他终于再次站在了孤峰半山腰那处凹陷的岩腔入口平台。
这一次，他没有贸然闯入，而是依言，先找到了位于平台另一侧、靠近岩壁根部的
“洗剑池”！
那是一方天然形成、不过丈许方圆的小水潭。
潭水清澈见底，冰冷刺骨，仿佛万年不化的寒冰所化。
潭底铺满了圆润的鹅卵石，水面上漂浮着几片不知名的枯叶。
苏明将那颗“青玉髓”桃子小心翼翼地放入冰冷的潭水中。
桃子入水，并未沉底，反而漂浮在水面上，散发出淡淡的青色光晕。
奇异的是，原本清澈的潭水，在桃子放入后，竟开始缓缓地、肉眼可见地变得浑浊！
一丝丝极其微弱的、带着腥甜气息的暗红色杂质。
如同被磁石吸引的铁屑，从苏明褴褛衣袍下的伤口、毛孔中丝丝缕缕地渗透出来，融入水中！
剧痛再次传来！
仿佛有无数细小的刀子在刮骨！
这潭水，竟能引动、拔除他体内深藏的淤血和剑气残留的暗伤！
苏明紧咬牙关，忍受着这二次淬炼的痛苦，默默计算着时间。
半个时辰一到，潭水已变得浑浊不堪，隐隐透着暗红。
那颗“青玉髓”桃子表面的光泽似乎也黯淡了一分。
苏明捞出桃子，擦干水渍。
桃子依旧散发着清甜果香。
他深吸一口气，捧着这颗桃子，如同捧着某种神圣的信物。
转身，一步步走向那幽深黑暗的岩腔入口。
这一次，没有斥力，没有剑气。
他小心翼翼地拨开垂挂的藤蔓，走进了岩腔。
光线骤然黯淡。
一股混合着陈年尘土、岩石冷冽、浓郁酒气以及某种......
难以言喻的、仿佛沉淀了无数岁月的孤寂与锋锐气息扑面而来。
岩腔内部比外面看起来要宽敞许多，但也极其简陋。
洞壁嶙峋，地面凹凸不平。
角落里胡乱堆着一些干草，算是“床铺”。
另一边散落着几个空了的、散发着劣质酒气的粗糙陶罐。
最引人注目的，是岩腔中央。
那里，有一方天然形成的、光滑如镜的青黑色石台。
石台上，静静地躺着一样东西。
不是剑匣，不是神兵利器。
只是一根三尺来长、通体乌黑、毫不起眼的——
铁条。
铁条表面布满了斑驳的锈迹，边缘甚至有些参差不齐，仿佛是从某块废铁上随意掰下来的。
它静静地躺在冰冷的石台上，没有任何光华，没有任何气息波动，平凡得如同路边的顽石。
然而，当苏明的目光落在这根铁条上的瞬间，他全身的汗毛都不由自主地倒竖起来！
一股源自灵魂深处的悸动猛地攫住了他！
体内的混沌之力不受控制地加速奔涌！
他仿佛看到，在那平凡无奇、锈迹斑斑的表象之下。
蛰伏着足以斩断星河、破灭万法的绝世锋芒！
那是一种内敛到极致、沉寂了太久太久的恐怖剑意！
“东西放下！”
那个沙哑干涩的声音再次响起，打断了苏明的震撼。
声音来源，就在石台对面的阴影里。
苏明循声望去，瞳孔微缩。
阴影中，一个身影斜倚在冰冷的岩壁上。
他穿着一身几乎看不出原色的破烂麻布衣裳，上面沾满了油污、酒渍和泥土，袖口和裤腿都磨出了毛边，打着歪歪扭扭的补丁。
头发如同乱草般纠结在一起，遮住了大半张脸，只能看到布满胡茬、脏污不堪的下巴。
他怀里抱着一个硕大的、同样油腻破旧的酒葫芦，浓烈的劣质酒气正是从那里散发出来。
整个人散发着一种浓烈的、生人勿近的颓废、孤僻和邋遢气息。
这就是......
守山人？
这就是......
昨夜那惊世一剑的主人？
李承欢？
巨大的反差让苏明心神剧震！
若非亲眼所见那御剑摘桃的神迹，若非亲身承受过那淬骨剑气的折磨。
他绝不敢相信眼前这个如同乞丐般的醉鬼，会是一位剑道通神的绝世强者！
苏明强压下心头的惊涛骇浪，恭敬地将那颗依旧散发着清甜果香的“青玉髓”桃子。
轻轻放在石台边缘，距离那根乌黑铁条不远的地方。
“前辈，桃子已按您吩咐，在洗剑池浸泡半个时辰！”
阴影中的身影动了动，乱发遮掩下，似乎有一道极其锐利、仿佛能穿透人心的目光扫了过来。
在苏明身上停留了一瞬，尤其是在他那身依旧带着血污和伤口、却明显透出一股被强行淬炼过的精悍气息的身体上停顿了一下。
随即，一只同样沾满污垢、指甲缝里全是黑泥的枯瘦大手，慢悠悠地从阴影里伸了出来，一把抓起了石台上的桃子。
他甚至没有擦拭，直接送到嘴边，咔嚓就是一大口！
饱满的汁水顺着他脏污的胡须和嘴角流下。
“唔......凑合！”
他含糊不清地嘟囔着，声音依旧沙哑，带着浓重的酒气和果肉。
“比山下的......差远了......”
他旁若无人地啃着桃子，仿佛苏明不存在。
苏明静静地站着，没有催促，没有言语，只是眼神坚定地看着阴影中的身影，等待着。
直到一个硕大的桃子被啃得只剩下果核，李承欢随手将果核扔出岩腔，落入下方深谷。
他满足地打了个饱嗝，浓郁的酒气和果香混合在一起。
然后，他那只油腻的大手，随意地、甚至有些漫不经心地，朝着石台中央那根毫不起眼的乌黑铁条一指。
“想学剑？”
他含糊地问，声音里听不出任何情绪。
“是！”
苏明斩钉截铁。
“用它！”
李承欢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嘲讽。
“每天卯时初，日落前，去后山‘千仞壁’......挥剑一万次！”
“记住！”
他顿了顿，乱发下似乎有寒光一闪。
“剑锋所指......是风，是云，是光......是这天地间......一切流动之物！斩不断......就别上来烦老子睡觉！”
话音落下，他抱着那个硕大的酒葫芦，身体往后一靠，脑袋一歪，几乎瞬间，那浓重如雷的鼾声再次响彻岩腔！
“呼......噜......呼......噜......”
苏明站在原地，目光缓缓移向石台上那根锈迹斑斑、毫不起眼的乌黑铁条。
这就是......
他的剑？
他深吸一口气，岩腔内冰冷、浑浊、带着酒气和果香的空气涌入肺腑。
他上前一步，伸出同样沾满泥污和血痂的手，坚定地、稳稳地，握住了那根冰冷、粗糙、沉重无比的铁条！
入手瞬间，一股难以言喻的冰冷和沉重感从掌心蔓延至全身！
仿佛握住的不是一根铁条，而是一座微缩的山岳！
一股极其微弱、却无比精纯凝练的锋锐之气，透过锈迹，隐隐刺痛了他的掌心。
这就是他的路！
以这凡铁为引，斩风、斩云、斩光！
斩断天地间一切流动之物！
苏明眼中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光芒，他握紧铁条，朝着阴影中鼾声如雷的身影，深深一躬。
然后，他转身，拖着沉重的脚步，却带着一颗无比坚定的心，走出了岩腔，走向下方深谷。
走向李承欢口中那名为“千仞壁”的未知之地！
孤峰深谷，晨曦未露。
苏明站在嶙峋的乱石间，手中紧握着那根来自岩腔石台的乌黑铁条。
铁条冰冷粗糙，布满锈迹，边缘参差，握在手里沉甸甸的，仿佛捏着一块冰冷的顽石。
昨夜握住的瞬间那股刺痛掌心的微弱锋锐感，此刻完全沉寂下去，只剩下纯粹的、死气沉沉的重量感。
这就是他的剑？
斩风、断云、裂光的起点？
他深吸一口谷底带着腐烂桃子和泥土腥味的清冷空气，目光投向李承欢所指的方向——
后山深处，那名为“千仞壁”的地方。
循着隐约的山道痕迹，拨开茂密的荆棘和低矮的灌木，苏明在熹微的晨光中跋涉了小半个时辰。
山势渐陡，前方豁然开朗，却又猛地收束成一线天光。
千仞壁到了。
眼前并非想象中的悬崖峭壁，而是一道巨大无比、近乎垂直的天然峡谷！
两侧石壁高耸入云，如同被天神巨斧劈开。
壁面光滑如镜，反射着天光，呈现出一种冰冷的灰白色。
峡谷底部狭窄，不过数丈宽，满地是棱角分明的碎石和常年风化的砂砾。
真正让苏明呼吸一滞的，是穿行于这道巨大峡谷中的风！
那不是寻常的山风，而是被两侧千仞绝壁挤压、加速、扭曲而成的罡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