威远镖局的意外消息,像一盆冷水,暂时浇熄了沈清辞寻求外援的急切。她意识到,在情况不明时,贸然向外伸手,可能不仅徒劳无功,反而会暴露自己,引来不必要的危险。
当下最稳妥的策略,是沉下心来,将目光收回侯府内部。这座看似铁板一块的深宅大院,未必就没有可供利用的缝隙。而突破口,或许就在世子萧景珩那句意味深长的“呓语”里——东南商路。
一个缠绵病榻的世子,为何会关心千里之外的商路?这信息本身,就指向了侯府内部可能存在的、与外部商贸相关的联系或事务。
沈清辞开始更加留意府中的信息流动。她依旧每日晨昏定省,在福禧堂扮演着安静的背景板,但耳朵却竖得更高。她留意赵氏与管家嬷嬷的对话,留意二奶奶王氏和三奶奶李氏偶尔透露的只言片语,甚至留意往来仆役间低声的交谈。
然而,关于“商路”、“货运”、“账目”这类词汇,在女眷活动的内宅范围里,几乎绝迹。这很正常,这些被认为是“外头男人”的事情,不是她们该过问的。
必须将触角伸向更外围的地方。沈清辞想到了一个地方——侯府的外书房。那里是永宁侯萧远处理公务、接待外客的地方,偶尔也会有些管事前去回话,是府中信息交汇的重要节点之一。虽然女眷通常不会靠近,但并非完全没有机会。
机会很快来了。过几日是已故老侯爷的忌辰,府中要准备祭祀事宜。赵氏吩咐各房都要抄写几卷经文,在忌辰那日焚化,以表孝心。这差事自然落到了识文断字的沈清辞头上。
这是一个正当的、可以短暂离开内宅范围的由头。
祭祀前一日,沈清辞带着抄好的经文,以需要寻找一本特定的《地藏经》核对某个生僻字为由,由春桃陪着,向后院通往前面院落的垂花门走去。
把守垂花门的婆子见是世子妃,又听闻是奉夫人之命去寻经书,查验了手抄的经文后,便恭敬地放行了。这是沈清辞第一次真正踏出侯府内宅的范围。
外院的景象与内宅迥然不同,少了脂粉气和精巧装饰,多了几分开阔和肃穆。青石板路笔直,两旁是高大的乔木,虽是冬季,依旧能想象春夏时的森然气象。偶尔有穿着体面的管事或小厮匆匆走过,见到她虽感意外,但都恭敬地行礼避让。
沈清辞保持着温婉端庄的姿态,由一个小丫鬟引着,向据说存放杂书的外书房偏院走去。她的目光却不着痕迹地扫过沿途的院落匾额和往来人等的衣着神态。
快到外书房时,经过一处月亮门,门内传来一阵压低的争执声。沈清辞脚步微微一顿。
“……二爷这次也太心急了!东南那边的款子还没完全收拢,账目也对不上,现在就要抽调这么大一笔,若是出了纰漏,如何向侯爷交代?”一个略显苍老的声音带着焦虑。
“哼,父亲如今心思都在大哥的病上,哪顾得上这些?再说,不过是暂时周转一下,等南边的货到了,立刻就能补上。你只管去办,出了事有我担着!”另一个年轻些的声音不耐烦地打断,语气带着几分倨傲。
沈清辞的心猛地一跳!二爷?东南的款子?账目?
是二爷萧景瑜(世子的二弟)和府里的账房或是管事在争执!内容赫然与“东南”和“账目”有关!
引路的小丫鬟也听到了争执声,吓得脸色发白,连忙示意沈清辞快走。沈清辞立刻收敛心神,做出浑然未觉的样子,跟着小丫鬟快步离开了月亮门附近。
但方才那短短的几句话,已经像一道闪电,劈开了她眼前的迷雾!
世子萧景珩的“东南商路”呓语,并非空穴来风!侯府二爷萧景瑜,果然在暗中经营着东南方向的生意,而且似乎资金周转出现了问题,甚至可能涉及账目不清!这无疑是一个巨大的把柄!
世子知道吗?他肯定是知道的!他故意在她面前“呓语”,是不是就在暗示她这一点?他想借她这把“刀”,去搅动二房这潭水?
沈清辞感到一阵寒意。萧景珩这是把她当成了棋子,一枚可以用来试探、甚至攻击他弟弟的棋子!而她,甚至没有拒绝的余地。因为知道了这个秘密,她就已经被拖下了水。
来到外书房偏院,沈清辞心不在焉地找到了那本《地藏经》,又随意借了两本无关的游记,便带着春桃匆匆返回了内宅。
回到墨韵堂厢房,关上门,沈清辞的心依旧怦怦直跳。信息量太大,她需要时间消化和权衡。
二爷萧景瑜在东南生意上可能存在的亏空,是一个潜在的突破口。但如果她利用不好,很可能引火烧身。萧景瑜绝非善类,从他方才与管事争执的语气就能看出其霸道。
而萧景珩,将她置于这风口浪尖,目的何在?是单纯利用,还是另一种形式的考验?考验她有没有资格成为他的“合作伙伴”?
“小姐,您怎么了?脸色这么难看。”春桃担忧地问。
沈清辞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危险与机遇并存。萧景珩给了她一个难题,也给了她一个机会。如果她能妥善利用这个信息,或许不仅能自保,还能反过来为自己争取到一定的主动权。
她现在不能轻举妄动。必须更谨慎地观察,确认信息的真实性,以及……等待一个最合适的时机。
同时,她需要让萧景珩知道,她“听”懂了他的暗示,并且,正在“思考”。如何传递这个信号,又成了一个新的难题。
沈清辞的目光,落在了刚才借回的那几本书上。或许……可以通过它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