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盛怒之下掀起的清洗风暴,以摧枯拉朽之势席卷朝野。闽浙总督被革职锁拿,浙直总督府钱粮师爷及东南数十名涉案官员相继落马,三皇子一系因“结党营私、干扰东南”遭到严厉申饬,多名骨干被贬黜出京。宗人府会同大理寺、刑部,对睿亲王余孽及可能牵连的宗室进行了彻查,虽未直接揪出某位“王府贵人”,却也清理了一批潜伏的势力,令其元气大伤。
经此一役,东南官场为之一肃,海防得以整饬,新兴的“夜枭”海盗在官府全力围剿下土崩瓦解,其与“黑帆”勾结的罪证也公之于众,令朝野骇然。永宁侯世子萧景珩昔日剿匪之功,在此番对比下更显辉煌,其“重伤”期间仍心系国事、其父永宁侯“忧国直言”的忠臣形象,也深入人心。
尘埃落定,朝局格局悄然生变。三皇子势力受创,暂时收敛锋芒;其他皇子与各方势力在震惊于皇帝雷霆手段的同时,也重新评估着永宁侯府的分量。而萧景珩,这个原本因“重伤”而淡出视野的世子,凭借此役间接展现出的能量与背后深不可测的谋划,再次成为各方瞩目的焦点。
风暴渐息,永宁侯府迎来了久违的宁静,但这宁静中,却透着一种不同以往的凝重与……机遇。
这日,宫中有旨意传来,皇帝特许“伤势大有好转”的永宁侯世子萧景珩入宫觐见。
这是一个极其重要的信号。所有人都明白,这次觐见,将决定萧景珩“康复”后的地位与走向。
清晨,萧景珩身着世子朝服,虽面色仍带着一丝病后的苍白,但身姿挺拔,目光沉静锐利,在永宁侯的陪同下,登上了前往皇宫的马车。沈清辞送至府门,望着马车远去,心中波澜微起。她知道,这次觐见,是对过去一切的总结,更是未来的开端。
养心殿内,檀香袅袅。皇帝看着跪在下方、恭敬却不显卑微的萧景珩,目光复杂。这个年轻人,比他想象中更加深沉,也更加……危险。但不可否认,其忠心与能力,在这一次风波中得到了印证。
“平身吧。”皇帝的声音听不出喜怒,“爱卿伤势可大好了?”
“托陛下洪福,已无大碍,只是郎中说仍需静养些时日。”萧景珩起身,垂首应答,语气恭谨。
“嗯,此次东南之事,你受委屈了。”皇帝缓缓道,“若非你父子忠贞体国,暗中查探,朕亦难洞察奸佞,肃清寰宇。”
“臣不敢言委屈。”萧景珩道,“为国尽忠,乃臣子本分。此次能揪出蠹虫,全赖陛下圣明烛照,雷霆果断。臣父子不过略尽绵力。”
皇帝对他的谦逊似乎还算满意,话锋一转:“如今东南初定,然海疆未靖,‘黑帆’余孽犹存。爱卿于东南军务熟悉,日后有何打算?”
萧景珩心中凛然,知道关键时刻到来。他沉吟片刻,朗声道:“回陛下,东南经此整顿,纲纪重振,然百废待兴。臣以为,当务之急,乃稳固海防,清除余孽,安抚地方。臣……愿为陛下分忧,然臣伤病初愈,恐难当方面之任。且臣年轻识浅,还需在陛下身边多多聆听圣训,历练学习。”
他这番话,既表达了效忠之心,又主动示弱,不争权,不居功,将决定权完全交还皇帝,姿态放得极低。
皇帝深邃的目光在他脸上停留片刻,眼中闪过一丝难以察觉的满意。他就怕功臣居功自傲,伸手要权。萧景珩如此识趣,反而让他放心不少。
“爱卿过谦了。”皇帝语气缓和了些,“你之才具,朕深知。既然身体还需将养,便先在京中任职,于兵部观政学习吧。东南之事,朕自有安排。你父永宁侯,老成谋国,日后朝中大事,还需他多多参赞。”
“臣,谢主隆恩!定当竭尽全力,不负圣望!”萧景珩再次跪拜谢恩。兵部观政,虽无实权,却是接触军国要务的绝佳起点,更是皇帝给予的明确信号。而皇帝对其父永宁侯的倚重,也确保了侯府的地位稳如泰山。
觐见结束,萧景珩退出养心殿,背心已微有湿意。与帝王应对,如履薄冰,每一步都需算计精准。
当他回到永宁侯府时,已近黄昏。府门大开,永宁侯夫妇、沈清辞及阖府上下皆在门前迎候。阳光洒在他身上,镀上一层金色的光晕。
萧景珩的目光越过众人,落在沈清辞身上。她穿着一身藕荷色衣裙,站在赵氏身侧,沉静如水,目光相接的刹那,他看到她眼中一闪而过的如释重负与一丝不易察觉的关切。
他微微颔首,一切尽在不言中。
当晚,永宁侯府设下家宴,虽不奢华,却充满温馨与喜庆。席间,永宁侯难得露出了笑容,赵氏更是喜极而泣。萧景珩虽依旧话不多,但眉宇间的沉郁已散去了大半。
宴席散后,萧景珩与沈清辞并肩走在回廊下。月色如水,倾泻在庭院中。
“今日宫中,还顺利吗?”沈清辞轻声问。
“嗯。”萧景珩应了一声,停下脚步,转身看着她。月光下,她的脸庞清丽沉静,眼神明亮。这数月来的风雨同舟,生死与共,早已在他们之间系上了无形的纽带。
“清辞,”他开口,声音低沉而清晰,“这些日子,辛苦你了。”
沈清辞微微一怔,抬眼望向他。这是他第一次如此郑重地叫她的名字,也是第一次如此直接地表达……近似感谢的话。
“妾身分内之事。”她垂下眼帘。
“不是分内之事。”萧景珩的目光深邃,“若无你在京中运筹帷幄,稳住大局,搜集罪证,我即便能活着回来,永宁侯府恐也早已面目全非。你……做得很好。”
他的肯定,带着一种沉甸甸的分量。沈清辞心中微暖,却依旧保持着清醒:“是世子爷深谋远虑,妾身不过是依计行事。”
萧景珩深深看了她一眼,不再多言。有些事,彼此心照即可。
“兵部观政,只是个开始。”他转而道,“京中局势依旧复杂,东南也未必真正平静。日后,恐怕还有更多风雨。”
“妾身明白。”沈清辞迎上他的目光,眼神坚定,“无论风雨,妾身自当与世子爷,与侯府,共同面对。”
萧景珩闻言,嘴角几不可查地微微一动,点了点头。
两人不再说话,静静地站在廊下,任由月光洒满周身。过去的腥风血雨已然过去,未来的征途却才刚刚开始。但他们都知道,经此一役,他们已不再是孤军奋战。他们是盟友,是伙伴,或许……未来还会有更多的可能。
尘埃已然落定,而新的篇章,正伴随着皎洁的月光,悄然展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