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气里还飘着水泥和尘土的味道,方染重新拿起工具,嘴里嘟囔着“小崽子们总算走了”,手下用力地把混合料拍进墙缝。
江墨白依旧站在原地,目光却跟着那三个年轻人的背影,直到他们消失在基地建筑的拐角。
他低头,看了看自己空着的手。当年握住那柄朴素直刀的感觉,仿佛还残留在掌心。
数据......他后来无数次验证过,系统推荐的长柄刀确实在理论参数上更优。
但有些东西,数据无法量化。就像他无法向当年的研究员解释,为什么握住直刀时,核心处理器运行得格外平稳,能量流如同呼吸般自然。
江教授是对的。武器不只是工具,更是意志的延伸。而意志,无法被完全编码。
...
回训练部的路上,于小伍最先从那种沉甸甸的氛围里挣脱出来,他用胳膊肘碰了碰季寻墨,挤眉弄眼:“老季,可以啊!江执判连这种‘黑历史’都让你知道了!还把那么有意义的刀交给你修!你这地位,蹭蹭涨啊!”
季寻墨没笑,反而眉头微蹙。他知道于小伍是在活跃气氛,但这份“殊荣”带来的压力远比兴奋要多。
那不是一件普通的任务,那是一段需要被理解和尊重的过去。“别贫了,那刀......不好修。”
秦茵在一旁点头,她轻轻抚摸着“烬火”的枪杆,那暗红色的金属似乎回应般传来微弱的温热。
“江执判选择直刀,是因为‘烬火’留下了阴影。那我们呢?我们选择的武器,真的最适合我们吗?”
她第一次对自己的长枪产生了一丝疑问。一直以来,她都用着家传的枪法,从未想过其他可能。
于小伍闻言,也收敛了笑容,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后腰别着的岩盾握把。他的防御风格是家族传承,几乎刻进了骨子里。
但今天听到江墨白的过往,他才意识到,传承固然重要,但真正的“合适”,或许需要经过更多实践的筛选,甚至包括对自我的重新认知。
季寻墨看出伙伴们的动摇,开口道:“现在想换武器也来不及了。年度考试近在眼前,我们只能用最熟悉的方式去应对。”
他顿了顿,眼神变得锐利,“而且,我觉得方执判和江执判特意提醒我们,这次考试恐怕没那么简单。”
“最后一次大型考试......”于小伍咂摸着这句话,“听着就跟毕业考似的。”
“差不多。”季寻墨点头,“明年最终测试后,我们就不再是‘训练生’了。这次的年度考试,估计就是决定我们明年能拿到多少资源,甚至会影响最终测试分组的重要关卡。”
压力感再次袭来,比刚才更加具体。三人不再说话,脚下步伐加快,心中都绷紧了一根弦。
接下来的日子,训练部的气氛明显不同了。往年临近年度考试也会紧张,但今年似乎格外凝重。
教官们的训练量悄然加大,课程中也增加了更多关于团队协作、极限环境生存以及应对突发状况的内容。连云岫那张线条柔和脸上,经常会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严肃。
季寻墨三人更是投入了疯狂的训练。
于小伍不再训练单钝被动防御,日复一日的练习持盾冲锋和干扰性撞击;秦茵则在精炼家传枪法的同时,开始琢磨如何将“烬火”那股内敛的爆裂气息融入自己的战斗节奏,虽然她还不敢真正在实战中使用它。
季寻墨除了常规训练,所有课余时间都泡在了卓教授的实验室和龙骸武库之间。
他需要尽快提升自己的修复技术,为修复那把断刀做准备。
同时,他也隐隐觉得,龙骸里那些形态各异、甚至堪称“失败”的武器,或许能给他带来一些关于战斗的、不一样的灵感。
他不再仅仅把它们看作需要修复的死物,而是开始尝试理解它们被设计出来的初衷,它们失败的原因,以及......如果换一种思路,这些“失败”是否能在特定情况下,变成意想不到的“成功”?
这种带着研究性质的探索,让他对武器的理解飞速加深。
卓教授虽然依旧嘴硬,动不动就拿“邪修”敲打他,但看向他操作时那专注的眼神里,偶尔也会闪过一丝真正的赞赏。这小子,虽然路子野,但那份灵性和敢于质疑的劲头,确实像极了他爹。
这天深夜,季寻墨又一次从龙骸武库出来,满身都是金属和能量残留的气息。
他拖着疲惫的身体回到207宿舍,于小伍楚珩之和卓曜似乎已经睡了。他轻手轻脚地洗漱完,躺到床上,却毫无睡意。
月光透过窗户,洒在床头那个装着断刀的长条盒上。他侧过身,看着那盒子在月光下泛着冷硬的微光。
江墨白选择直刀,是出于一种本能的“适宜”,是对自身状态的诚实面对。那么自己呢?
自己一直使用的“红烧肉焖蛋”,是江墨白教导的延伸,是卓教授持之以恒的锤打是自己努力追赶的目标。但这真的完全适合自己吗?自己体内那股与∞-2碎片相关、尚未完全掌控的力量,又渴望什么样的载体?
年度考试,最终测试......一条清晰却布满迷雾的道路在眼前展开。
他知道自己必须变得更强,不仅是为了通过考试和寻找父母的线索,更是为了有能力去修复那段凝固在断刀中的时光,为了有朝一日,能真正站在那个人的身边,而非仅仅是身后。
他伸出手,指尖轻轻碰了碰冰冷的盒子。
“我会修好你的。”他在心里默默地说,“然后,我会找到真正属于我自己的路。”
窗外,基地的探照灯光柱规律地扫过夜空,如同给予所有在黑暗中前行的人,一条可以前行的路。宿舍里,于小伍在睡梦中嘟囔了一句模糊的梦话,翻了个身。
一切都安静下来,只有少年坚定的心跳声,在万籁俱寂中,格外清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