基地的空气仿佛凝固了,一种山雨欲来的沉闷压在每个人心头。训练场上空无一人,所有的喧嚣与汗水都在昨日戛然而止。
这不是休息,而是暴风雨前最后的、令人窒息的宁静。
考核前一日,黎明。
江墨白的身影出现在基地大门外,他身后是二十名全身覆盖着暗色外骨骼装甲、沉默如铁的执行者精锐。
没有战前动员,没有多余的话语,江墨白只是简单地一挥手,这支小队便如同融入阴影的利箭,悄无声息地射向远方那片被选定的考核区域。
位于基地西南方向,一片在旧时代被称为“枯萎林地”,如今只剩下扭曲碳化树干和破碎岩石的广袤地带。
他们的任务是最终清剿。尽管之前已经进行过数次清扫,但废墟之中,变数永存。
任何遗漏的一只高级“异变者”,或是一个新形成的怪物巢穴,都可能对明天的考核造成毁灭性打击。
江墨白立于一片高地,深灰色的瞳孔冷静地扫视着这片死寂的土地。
他不需要亲自动手,他的存在本身就是一种威慑,他的感知如同最精密的雷达,覆盖着整个区域。
偶尔,林地深处会传来短暂而激烈的交火声,能量武器的嗡鸣和“异变者”临死的嘶吼打破了寂静,但很快又归于平静。
执行者小队会通过加密频道简洁地汇报:“c区清理完毕,击毙潜伏舔食者三只。”“F区发现小型辐射蝎群巢穴,已清除。”
与此同时,在区域的另一侧,方染正带着工程队进行最后的工作。
“左边!左边那个节点能量输出不稳!没吃饭吗?调到标准值!”方染扛着她那标志性的重机武器,声音通过头盔放大器传出,带着不容置疑的暴躁。
她指挥着工程人员,将一个个半人高的六棱柱形磁力屏障发生器深埋进土里,或者固定在巨大的岩石背后。
这些发生器彼此呼应,当最后一个节点被激活时,一道肉眼可见的、如同扭曲琉璃般的淡蓝色能量屏障缓缓升起,将整片“枯萎林地”区域包围起来。
屏障表面流光闪烁,发出低沉的、持续不断的嗡鸣,仿佛一头沉睡巨兽的呼吸。
它既能阻挡外部威胁闯入,也能防止内部能量波动和流弹波及太远,更重要的是,它划下了一道无可争议的界限。
安眠则安静地行走在屏障之内,他身后跟着几名技术员。
他伸出手指,轻轻点过那些早已提前埋设好的能量感应桩。这些不起眼的金属桩子顶端闪烁着微弱的白光,仿佛在回应他的触碰。
他在调试,确保每一根感应桩都能精准地捕捉到明日学员们在此地挥洒的每一分能量,记录下他们的每一次移动、每一次交锋。
“安眠执判,所有感应桩校准完毕,已与基地主控中心连接。”技术员报告。
安眠温和地点点头,看向这片即将成为年轻人们最重要战场的土地,轻声自语:“愿你们安然归来。”
当夕阳开始将扭曲的树影拉长时,清剿工作彻底完成。
江墨白收到所有小队“区域安全”的确认信号,方染也确认屏障运行稳定。
三位执判官如同完成了一次普通的日常任务,沉默地撤回基地,没有留下任何痕迹,除了那片被彻底“净化”过、并笼罩在巨大能量屏障下的死寂林地。
考核当日,清晨。
厚重的云层低垂,天色阴沉。
没有激昂的号角,只有引擎低沉的咆哮。
基地巨大的合金闸门缓缓升起,露出了后面那一排如同钢铁巨兽般的重型装甲运兵车。
车身覆盖着厚厚的反应装甲,布满划痕和尘土,诉说着它们无数次穿梭废墟的经历。
学员们按照事先分好的队列,沉默地登车。
车内空间狭小,弥漫着机油、汗水和金属混合的气味。座椅冰冷而坚硬,唯一的光源是车顶那盏昏暗的红色指示灯。
没有人说话,于小伍下意识地擦着自己的岩盾,秦茵闭目养神,调整着呼吸,楚珩之的指尖在膝盖上无声地敲击,推演着可能遇到的情况。
季寻墨坐在角落,手轻轻按在“红烧肉焖蛋”的刀柄上,感受着那份熟悉的冰凉与沉重。
车队在贺锦言和沈倩所驾驶的两辆轻型武装侦察车的引导与断后下,驶出了基地。
车轮碾过破碎的公路,扬起漫天尘土。车窗外,是飞速掠过的、千篇一律的末日景象:倒塌的高楼,锈蚀的车辆,以及无处不在的、象征着毁灭的暗红色苔藓。
这是一段压抑的旅程。每一次颠簸,都像是敲打在心头。
他们正在主动驶离安全的堡垒,前往一片被标记出来的“安全”地带,但每个人都清楚,在废墟之中,绝对的安全从来都不存在。
不知过了多久,车队的速度慢了下来,最终停下。
“所有人,下车!列队!”教官粗犷的吼声透过车壁传来。
学员们鱼贯而下,脚踩在松软而贫瘠的土地上。
首先映入眼帘的,便是那道巨大的、如同倒扣的琉璃碗般的淡蓝色磁力屏障,屏障内部,那些扭曲的黑色枯木和嶙峋的怪石,构成了一幅诡异而压抑的画面。
屏障的能量嗡鸣如同背景噪音,持续不断地压迫着他们的耳膜。
在屏障之外,一片临时清理出的空地上,宿凛站在一个用废弃弹药箱垒起的简易高台上。他依旧是一身干练的风衣,风吹动他深褐色的发梢。
所有学员,连同在场的教官、部分执行者,目光都聚焦在他身上。
宿凛没有使用任何扩音设备,但他的声音却清晰地传入了在场每一个人的耳中,平静,却带着千钧之力:
“看看你们的四周。”他张开手臂,指向身后的屏障,以及屏障之外那无边无际的、死寂的废墟,“这里,不是你们熟悉的训练场,没有柔软的垫子,没有及时喊停的教官。”
他的目光缓缓扫过台下每一张年轻而紧绷的脸。
“这道屏障之内,是我们为你们划出的考场。而屏障之外——”他的声音陡然转冷,“——就是真实。是死亡,是吞噬,是你们未来每一天都要面对的世界。”
他停顿了一下,让这份沉重充分沉淀。
“你们的手腕上,戴着记录手环。它会告诉你们规则,也会在你们快要死的时候,发出求救信号。”
这话说得毫不客气,甚至有些残酷。
“记住,规则只有三条:”
“第一,可以打晕,可以制服,但不得故意致残或杀死你的对手。他们是你的同胞,不是‘异变者’或者怪物。”
“第二,手环被毁,或者你的生命体征低于安全阈值,判定出局。出局意味着你失去了继续竞争的资格,也意味着你还需要变得更强。”
“第三,也是最重要的一条——坚持到最后,想尽一切办法,完成你的任务。无论是为了你个人,还是为了你的团队。”
他的眼神变得锐利如刀,仿佛能剖开每个人的内心。
“现在,按照你们刚刚收到的分组信息,从指定的入口,进入这片战场。”
他最后说道,声音不高,却如同最终审判的钟声,敲响在每个人心底:
“祝你们...”
“......活下去。”
话音落下的瞬间,笼罩着“枯萎林地”的磁力屏障,在不同方位,悄然打开了数个仅供几人通过的缺口,如同巨兽张开了幽暗的巨口,等待着猎物们的进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