惊愕?若仅用“惊愕”一词来形容八臂哪吒项充此刻的内心波澜,实在显得过于单薄,难以承载他心中翻涌的万千思绪。即便李岩对此情此景早已有所预料,但当他真正立于怀郡王朱慈灿面前、亲口陈述此事之时,仍觉一股寒意自脊背窜升,双腿竟不由自主地微微颤抖起来。
在这无法自控的颤抖间,李岩毫不犹豫,迅疾屈膝跪地,声音虽略有紧绷却异常坚定:“末将愿以死效忠三小王爷殿下!”
“……属下定当以死效忠三小王爷殿下。”
几乎在他下跪的同一刹那,王宇等人已如条件反射般随之行礼——他们早已习惯以李岩的动作作为风向标。然而,当众人的膝盖真正触及冰冷地面的那一刻,他们才猛然意识到这一跪所承载的千钧重量。
只因小王爷永王朱慈炤的薨逝,无疑将为三小王爷怀郡王朱慈灿继承信王之位扫清最大的障碍。这也意味着,围绕信王府继承权的争斗,已不再是暗流涌动,而是彻底演变成你死我活的生死相搏。
尽管小王爷永王朱慈炤的生死早已被郑关西牢牢掌控,本不需怀郡王朱慈灿再多费心神,但要想真正促使郑关西兑现对他许下的承诺,朱慈灿必须展现出足够的合作诚意,令对方确信这场交易的价值。
更何况,如今的合作早已超出朱慈灿与郑关西之间的个人约定,更牵动了整个追随三小王爷的天雄军阵营的命运。
眼见众人毫不犹豫随李岩一同跪下,怀郡王朱慈灿不禁心潮澎湃,高声道:“诸位将士请起!本小王爷在此立誓,绝不辜负诸位的忠诚与期待!”
“谢三小王爷殿下!”
待引领众人起身后,李岩深知在此刻空谈效忠毫无意义——真正的忠诚从来只凭行动见证,而非华丽辞藻。
于是他转向朱慈灿,沉声问道:“三小王爷,不知郑关西所提的合作内容究竟为何?我们又该以何种方式与他协同?”
“李将军不必心急,”朱慈灿语气平稳却透出郑重,“本王也是在得知对方合作意图的第一时间便召集诸位。事实上,在此之前,莫说具体的合作条件,就连郑关西派来的使者,本王都未曾亲自接见。不如我们现在一同前去,当面与他们交涉。”
“末将誓死追随三小王爷!”
“……属下誓死追随三小王爷!”
这一次,李岩虽未再次带领众人下跪,但每一个人誓言中的炽热与决绝,甚至他们眼中燃起的火焰,都比先前更烈了几分。因为他们万万没有想到,三小王爷朱慈灿竟会对他们毫无保留,甚至允许他们参与同郑关西使者的谈判——这既是怀郡王对他们的严峻考验,亦是一份沉甸甸的信任。
当然,这并非朱慈灿的一时冲动。长久以来在信王府中,他亲眼见证信王朱由检是如何以信任凝聚属下的忠诚。他并非简单模仿,而是深知自己也需要这样的信任,才能支撑他做出如此重大的抉择。
至于信王朱由检耗费多少光阴才建立起这等君臣互信,不仅朱慈灿无暇细想,就连那些出身官宦、富贾之家的年轻将领们也未曾深思。
正因如此,大明帝国坊间才流传“画虎不成反类犬”的俗语——并非指责他们做得不够好,而是时机与火候远未成熟。
但无人会深究这些,毕竟无论争夺的是皇位还是王位,从来都是一条九死一生的险途。这一点,怀郡王朱慈灿从懂事起便已心知肚明。
随后,众人并未一同前往圣手书生萧让所在的偏院,而是径直转向正厅。只留萧让一人前去通知郑关西派来的几名使者。
“哦?三小王爷邀我等至正厅相见?竟如此郑重。”花如玉轻挑秀眉,唇角漾起一丝玩味的笑意。
“三娘这边请,孙老板请。”圣手书生萧让虽心下也对怀郡王选择正厅接见略觉意外,但仍保持礼节,侧身引路。
正厅虽非绝对安全之所,却是王府中最显正式的会客之地。萧让暗自揣度,怀郡王不选更为私密的书房,恐怕另有用意。尽管他对郑关西竟派一名女子作为使者略感惊讶,但同作为孟州城中有头有脸的人物,他对随行的孙师爷颇为熟悉,因而也未质疑花如玉话语中的诚意。
待几人踏入正厅,只见厅中已肃立十余位身着鲜明铠甲的天雄军将领,郑闲不禁面色一紧,花如玉却似浑然不觉,携孙师爷从容上前,嫣然一笑道:“没想到三小王爷如此盛情相待,倒叫三娘受宠若惊了。”
“……花如玉!你竟是母螳螂花如玉!”
尽管圣手书生萧让事先已透露郑关西的使者是名女子,却未曾提及她的名号。李岩原本并未将一个女子放在心上,却在看清对方面容的瞬间猛然自座椅上惊起,脱口而出。
乃至一听“母螳螂”三字,厅中那些原出身大明军营、现跻身天雄军将领的人们顿时一阵骚动,不少人已下意识按住剑柄。
在一片异常紧张的氛围中,八臂哪吒项充却目不转睛地望着花如玉,语带赞叹:“母螳螂?这姑娘明明美若蝴蝶啊。”
“叔父慎言!”一旁的胡知文急忙低声劝阻,“这母螳螂绝非善类,您没见李将军他们都如临大敌么?”
“如临大敌?……至于如此?不过一个女子,能有多厉害?”项充不以为然,仍高声说着应酬之语,仿佛未察觉四周陡然升腾的杀气。
他这般鲁莽的态度若在平时或许无人在意,但在此刻却显得格外刺耳。李岩猛地回头,厉目瞪了项充一眼,旋即转向花如玉,神色冷峻如铁:“花如玉,你何时成了郑关西的使者?此行究竟有何企图?”
“呵……”花如玉轻笑一声,眼波流转,“我说三小王爷身边怎会有人一眼认出奴家,原来是地煞星李岩小弟弟呀。不过,李岩你能效忠于三小王爷、统领天雄军,三娘我又为何不能代表郑关西出使?难道弟弟你认为……三娘比不上你么?”
地煞星……李岩小弟弟?
“噗——”
即便强自压抑,胡知文仍忍不住从齿缝间漏出一声轻笑,赶忙以拳抵唇遮掩过去。
他早就听闻过花如玉在大明官场中的种种传闻,而比起她机变百出的谋略,更广为人知的是她的风流之名——这一点,胡知文可从其父胡汉山处反复领受过“提醒”。花如玉对李岩这般亲昵甚至戏谑的称呼,无疑佐证了那些香艳传言并非空穴来风。
然而,在花如玉艳光逼人的登场之下,无人再有暇留意胡知文的失态。而被如此称呼的李岩,除却眼中煞气愈浓之外,竟依旧面容冷峻,只沉声回应道:
“三娘实在客气了,李某心中从未有过这样的想法。”李岩微微躬身,语气诚恳地说道。紧接着,他转身面向怀郡王朱慈灿,郑重地行了一个大礼,声音低沉而清晰:“三小王爷,末将此次行事不周,让您面上无光,实在是我的过失,还请王爷恕罪。”
怀郡王朱慈灿轻轻摆了摆手,神色间带着几分关切与疑惑:“这倒不必过分挂怀。只是听李将军方才所言,莫非三娘也是我大明帝国的人?”他的目光转向静立一旁的花如玉,眼中闪过一丝探究之意。
李岩神色一凛,恭敬地回禀道:“正是。回三小王爷的话,花如玉在大明官场之中有个绰号,人称‘母螳螂’。她不仅精通各类毒物,更擅长用毒,手段极为高明,许多人都曾吃过她的亏。”
“用毒?”怀郡王朱慈灿一听到这两个字,脸色骤然变得凝重起来。他原本舒展的眉头微微蹙起,眼神中透出警惕与戒备,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衣角,整个人明显紧绷了几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