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对启明这干脆利落的拒绝，神谷悠介无所谓地耸了耸肩。
“真是太可惜了……”
他的声音里，倒是听不出任何可惜的意味。
“神谷先生，不用再废话了。”启明直接打断了他，“我刚刚的提议，你可以认真考虑一下。”
启明的目光变得锐利起来。
“如果你愿意，我的确可以陪你在这里一直耗下去。”
“可是，你们的时间窗口，应该很紧张吧？我不知道对于L2，或者L3级别的侵蚀，昆仑内部判定的超时时间到底是多久。但不管怎么说，继续这么拖下去，对你们而言，都是百害而无一利，不是吗？”
短短几番对话之间，双方的局势，已经在不知不觉中，发生了彻底的倾斜。
明明最开始，是神谷悠介手握人质，占据着绝对的主动权，想要以此来要挟启明。
而现在，他自己，反倒成了被动的那一方。
他是个疯子。
他当然可以不在乎启明制定的那套游戏规则，就这么简单粗暴地，和他比一比谁的心态更硬。
比如，他可以当着启明的面，用最残忍、最痛苦的方式，将在场的所有人质，一个一个地，屠杀干净。
他甚至还要大声地告诉那些绝望的人们——
是启明，是你们眼中的这位救星，亲手放弃了你们！
你们的死，全都是因为他的冷漠！
他可以将这份压力，这份绝望，这份道德的审判，通过那些濒死的人质，再原封不动地，传导回启明的身上。
但……
如果启明真的在他行动的一瞬间传送离开，再也不出现，那他也将失去最后的希望。
他可以做舞台上最为癫狂的演员，但无论如何，舞台也是需要观众的。
所以他不能赌。
他是个惜命的人，只要还有那么一丝一毫活下去的机会，他也会拼尽全力去争取。
以他的能力，若是在其他任何一个国家，哪怕是陷入了新联邦最核心的军事腹地，他也有绝对的自信，可以凭借自己的能力隐匿身形，最终逃出生天。
可这里是大炎……
一旦真正惊动了昆仑，他没有任何机会。
神谷悠介忽然轻轻地叹了口气。
不远处的启明微微眯起了眼睛。
这似乎是他第一次，见到这个从始至终都表现得疯癫狂热的男人叹气。
“你们走吧……”
神谷悠介的声音里，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疲惫与不耐烦。
他朝着跪在地上的众人，随意地摆了摆手，像是在驱赶一群嗡嗡作响的苍蝇。
“趁我还没改主意之前。”
听到这句话，所有人都愣住了。
他们有些惊疑不定地，转头看向街对面的启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见到启明朝着他们，郑重地点了点头，人们心中那块悬着的巨石，才终于落下了一半。
他们陆陆续续地，从地上爬了起来。
那个叫小王的年轻队员，立刻招呼着另外一个幸存者，两人快步走到谭羽然身边，就准备将他小心翼翼地抬起来。
“站住。”
神谷悠介那冰冷的声音忽然再次响起。
小王两人的动作瞬间僵在了原地。
神谷悠介甚至没有看他们，目光依旧死死地锁在启明身上。
“其他人可以走。”
“那个胖子，留下。”
他的话，让刚刚升起一丝希望的众人，心再次沉入了谷底。
“神谷先生，”启明皱起了眉头，“你这是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神谷悠介嗤笑一声，像是在嘲笑启明的天真，“启明先生，我把人全都放了，你‘咻’的一下瞬移离开，那我上哪儿说理去？”
他的语气，瞬间变得强硬而蛮横，不再有任何商量的余地。
“启明小哥，我坦白告诉你，我现在，也已经被逼到绝路上了。所以，我们只有两个选择。”
“要么，各退一步。让这些没用的废物滚蛋，留下那个胖子当个保险。”
他的声音，陡然变得阴森而疯狂，充满了玉石俱焚的决绝。
“要么……他们，今天，全都得死在这里！”
“反正有这么多人陪我上路，黄泉路上，想必也不会太无聊了！”
这句话，瞬间引起了一阵压抑不住的骚乱。
启明沉默地看着他，看着他那双眼睛里不加掩饰的疯狂。
他知道，这个疯子……说得出，就绝对做得到。
最终，启明缓缓地闭上了眼睛，再睁开时，已是一片冰冷的平静。
他看向诗怀雅：“……带其他人，走。”
人们警惕地盯着神谷悠介，以一种边退边走的姿态，一步一步地朝着街角的方向挪去。
而诗怀雅的目光，则是一直死死地落在启明的脸上。
见启明的目光终于移了过来，她用眼神，不断焦急地，悄悄示意——她可以趁现在这个机会，用能力封住那两个人。
然而，启明只是对着她轻轻地摇了摇头。
诗怀雅深深地望了启明一眼，那眼神里，有不解，有担忧，甚至有一丝愤怒，最终，都化作了复杂的无奈。
最终，她还是没有做出任何冒险的尝试，只是咬了咬嘴唇，脸色复杂地跟着众人，从街角快速离开了。
确认众人都已走远，启明深吸一口气，缓缓举起了双手，掌心向外，以一个表示自己没有任何威胁的姿态，朝着神谷悠介的方向，迈步走去。
然而，他的脚才刚刚抬起，神谷悠介那黑洞洞的枪口，便瞬间指向了地上昏迷不醒的谭羽然的头颅。
“停下。”
神谷悠介的声音，已经不复之前的浮夸与戏谑。
那是一种纯粹的、不带任何感情的平静，平静之下，是令人窒息的冷漠。
启明停下脚步，疑惑地看着他。
“我的确说过，让你带我去找那只小狗。但，不是用你的方式。”
他的目光，锐利得仿佛能看穿启明所有的心思。
“毕竟，如果你带着我，‘唰’的一下瞬移过去……万一落点是一个为我精心准备的陷阱呢？”
“所以，现在，由你在前面带路。我们走过去。”
见启明站在原地不为所动，神谷悠介用枪口，在谭羽然那条已经扭曲变形的手臂上，轻轻地点了两下。
“你是不是以为他只是废了一条手？”
“让我来给你科普一下吧。主动脉破裂，粉碎性骨折……就算他体质再好，现在也完全是在靠生命力硬撑着。每一个器官，都在走向衰竭。”
“他的生命早就进入倒计时了，而且单位是……分钟。”
“唯一的活路，就是尽快结束这场侵蚀，让他接受紧急的外科手术。”
“毕竟你也是知道的，我是一个生物学博士，这种伤，我很懂。”
他的枪口，缓缓上移，重新回到了谭羽然的太阳穴上。
“如果你再继续磨蹭下去，浪费我们宝贵的时间……”
神谷悠介看着启明，声音里，带着一丝冰冷的“善意”。
“……那么，真正杀死你这位同伴的，可就不是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