靖难七年的深冬,辽东半岛的严寒依旧肆虐,但冰雪覆盖的大地之下,一股解冻的暗流已悄然涌动。持续一冬的饥饿、寒冷与绝望,如同无形的巨手,终于扼断了三韩最后抵抗力量的脊梁。
太白山脉深处,由卫氏另一个主事卫通守卫的山城残骸在冰雪中沉默。这座曾经险峻不可一世的山城,如今只剩下断壁残垣和一片死寂。城内的景象,比寒冬本身更加冰冷刺骨。
粮仓早已空空如也,连老鼠的踪迹都消失了。树皮被剥光,草根被挖尽。
角落里,冻僵的尸体无人收殓,覆盖着薄薄的雪沫。幸存者蜷缩在冰冷的石缝或残破的屋棚里,眼窝深陷,形如枯槁,呼吸微弱。
许多人因长期饥饿导致浮肿,皮肤溃烂流脓,散发着恶臭。呻吟声、哭泣声微弱得如同游丝,在寒风中飘散。
卫通的威严早已荡然无存。他枯坐在冰冷的石座上,裹着仅存的几张破旧兽皮,眼神空洞地望着城下汉军营垒的方向。
那里有袅袅升起的炊烟,象征着温暖和食物,对他而言却是遥不可及的地狱边缘。
亲兵们大多饿死或逃亡,仅剩的几名也虚弱不堪,无力再执行任何命令。
士兵们不再听从号令,为争夺一块发霉的饼渣或一碗浑浊的雪水而互相撕咬、殴斗。人性的底线在饥饿面前彻底崩溃。
在一个风雪交加的夜晚,城中爆发了最骇人听闻的惨剧。
几名饿疯了的士兵,将目光投向了角落里一具冻僵的尸体……当卫通被亲兵搀扶着,看到那如同野兽般啃噬同类尸体的景象时,他浑身剧烈颤抖,猛地推开亲兵,发出一声撕心裂肺、不似人声的嚎叫!
那嚎叫声中充满了恐惧、绝望和彻底的崩溃!他拔出腰间的金刀,却无力挥舞,只是徒劳地对着虚空劈砍,状若疯癫。
嚎叫过后,卫通如同被抽空了所有力气,瘫软在地。金刀“当啷”一声掉在冰冷的石地上。他蜷缩着身体,眼神涣散,口中喃喃自语,时而咒骂汉军,时而呼唤早已死去的亲人,时而发出神经质的笑声。
这位曾经叱咤风云的辰韩枭雄,终于在饥饿、寒冷和绝望的极致摧残下,彻底精神崩溃了。
当黎明来临,风雪稍歇。雪峰城残破的城门,在无人推动的情况下,被寒风“吱呀”一声吹开了一道缝隙。城内,死寂一片。
汉军的斥候小心翼翼地靠近,看到的是一片人间地狱的景象。没有抵抗,没有呐喊,只有弥漫的死气和零星蜷缩在角落、眼神麻木的幸存者。
卫通被找到时,蜷缩在王座下,浑身冰冷,气息奄奄,手中还死死抓着一小块不知从哪里抠下来的树皮。
白岩城,这座辰韩最后的堡垒,在无声的绝望中,不攻自破。
雪峰城的陷落,如同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彻底击碎了其他三韩残部的抵抗意志。消息如同瘟疫般迅速传开,在弁韩的黑齿寨、马韩残部盘踞的鬼哭岩,以及那些躲藏在深山密林中的部落首领心中,掀起了惊涛骇浪。
山城黑齿城, 首领黑齿明,站在悬崖边的寨墙上,望着山下汉军严整的营垒和飘扬的旌旗,再回头看看寨内面黄肌瘦、眼神绝望的部众,心中最后一丝侥幸荡然无存。
他想起白岩城的惨状,想起卫氏兄弟的结局,一股寒意从脚底直冲头顶。
“顽抗……只有……死路……一条……” 他低声自语。汉军“只诛首恶,胁从不问”的喊话声,如同魔咒般在他耳边回响。
他并非死硬到底之人,更看重部落的存续。白岩城的前车之鉴,让他彻底清醒。
深夜,一名心腹带着黑齿明的亲笔信,悄悄潜下山,来到汉军营前。信中言辞卑微,表达了投降之意,并试探性地询问“首恶”的界定和投降后的待遇。
鬼哭岩,这里的情况更加混乱。首领早已在饥饿和内讧中威信扫地。白岩城陷落的消息传来,如同点燃了炸药桶。
一部分死硬派———多为卫氏旧部或极端仇汉者叫嚣着要“玉石俱焚”,与汉军血战到底。
另一部分则彻底绝望,认为抵抗毫无意义,只想活命。
几个较大的部落酋长私下串联,决定不再听从“首领”号令。
他们各自派出使者,打着白旗,向最近的汉军营垒投降。
他们只想保住自己和族人的性命,至于“首恶”?让他们自己去死吧!
辰韩残余势力也是, 随着白岩城和雪峰城的陷落和卫氏兄弟被俘,辰韩的抵抗力量彻底瓦解。
散落在各处的部落酋长和小股残兵,或如鸟兽散,遁入深山苟延残喘;或主动向汉军投降,只求活命。
名义上的三韩共主——马韩辰王,在得知白岩城结局后,彻底吓破了胆。他早已没有抵抗的勇气,此刻唯一的念头就是如何保住自己的性命和王族的体面。
他秘密召集心腹,商讨如何向汉军递交降表,甚至愿意献上象征王权的金印和珍宝,只求一个“归义侯”之类的虚衔。
雪峰城不攻自破的消息传来,玄菟大营一片振奋!赵充国并未被胜利冲昏头脑,他深知,此刻正是彻底瓦解三韩抵抗、以最小代价结束战争的关键时刻。
对于黑齿明的秘密使者,赵充国亲自接见。他明确表示:黑齿明主动来降,免其死罪!
其部落部众,只要放下武器,皆可免死!黑齿明本人,若真心归顺,可保留部分财产,甚至授予“归义都尉”之类的虚职,以示安抚。
同时,要求黑齿明协助招降其他弁韩部落。
对于鬼哭岩主动投降的部落,汉军敞开营门接纳。提供热食、衣物和基本医疗,严格履行“胁从不问”的承诺。
对带头投降的酋长,给予一定赏赐,并允许他们暂时管理自己的部众。此举迅速瓦解了鬼哭岩残部的抵抗。
对于马韩辰王递来的降表,赵充国高度重视。他代表朝廷,接受了降表和金印。
虽未立刻给予“归义侯”的封号,但承诺保证辰王及其王族的安全和基本生活,并允许其迁往玄菟郡或长安居住,远离故土,以示恩养。
被俘的卫蒙和卫通,精神彻底崩溃,形同废人。赵充国下令将其严密看押,准备押解回长安,献俘阙下。
他们的结局,将是廷尉府的审判和公开处决,以儆效尤,彻底断绝辰韩复国的念想。
对于鬼哭岩等地的少数死硬抵抗分子,赵充国毫不手软。命令各部,以雷霆手段进行清剿!不留俘虏!枭首示众!以此震慑那些仍存侥幸心理的顽固分子。
赵充国以征东大将军名义,发布安民告示,张贴于各归降部落和汉军控制区。告示重申:战争结束!汉军只诛首恶,胁从者既往不咎!
各部当各安生业!汉军将保护其生命财产安全!同时,宣布减免赋税,鼓励恢复生产。
派出官吏和工兵,协助归降部落清理废墟,修复房屋,分发少量种子和农具,帮助其度过春荒,重建家园。
随着白岩城的陷落、黑齿明的投降、鬼哭岩残部的瓦解以及马韩辰王降表的递交,三韩之地持续半年多的激烈抵抗,如同冰雪在初春的阳光下,迅速消融。
虽然仍有零星死硬分子躲入深山负隅顽抗,但已无法撼动大局。
汉军的旗帜,插上了最后几座重要的山城寨堡。士兵们开始清理战场,掩埋尸体,修复道路。辽东都护府的官吏,在军队的保护下,开始深入半岛腹地,建立郡县,编户齐民,推行汉法。
赵充国站在玄菟大营的望楼上,眺望着南方渐渐染上新绿的山峦。寒风依旧凛冽,但他心中却感到一丝久违的暖意。
这场漫长、残酷、代价高昂的征服之战,终于接近了尾声。半岛的黎明,在靖难七年的初春,伴随着冰雪消融的滴答声,悄然降临。
他知道,接下来的任务,将是更加复杂和漫长的治理与安抚。但至少,那面染血的战旗,可以暂时收起了。
帝国的东疆,在付出了巨大的代价后,终于迎来了暂时的安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