靖汉十八年·冬·羌人最后的疯狂:
当汉军营地被瘟疫的阴影笼罩,陷入前所未有的混乱和虚弱之时,这致命的情报,如同黑暗中的一丝磷火,迅速被时刻窥探的羌人侦骑捕捉,并传回了他们藏身的山谷深处。
起初,羌人酋长们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汉人…营里闹瘟疫了?”
“死了很多人?连路都走不动了?”
“真的假的?莫不是汉人的诡计?”
谨慎起见,他们派出了更多胆大心细的探子,冒着被射杀的风险,尽可能靠近汉军营垒观察。他们看到了汉军营地外围明显减少的巡逻队,看到了营中不断抬出并用火焚烧的尸体,看到了士兵们脸上弥漫的恐惧和疲惫,甚至隐约听到了随风传来的痛苦呻吟和哀嚎。
越来越多的证据汇集起来,最终证实了一个让他们狂喜到几乎癫狂的事实——汉军,那支不可一世、如同铜墙铁壁般的汉军,真的被可怕的瘟疫击倒了!而且情况极其严重!
绝望的阴霾瞬间被一种扭曲的希望所驱散。各个部落残存的酋长和头人们再次被紧急召集起来。这一次,会场的气氛与之前商讨下毒时的死寂截然不同,充满了一种病态的兴奋和嗜血的躁动。
大酋长扎西顿珠,这个之前提出下毒计策的疯狂领导者,此刻眼中燃烧着更加炽烈的火焰,他猛地站起身,声音因激动而嘶哑:“长生天开眼了!汉人遭到了天谴!他们的瘟神替我们惩罚了他们!这是我们唯一的机会!最后的机会!”
他挥舞着骨瘦如柴的手臂,向着所有酋长咆哮:“我们不能等着瘟疫帮我们杀光所有汉人!汉人的皇帝一定会派援军来!我们必须趁现在,趁他们病得要死的时候,主动杀出去!把他们彻底消灭!”
“对!杀出去!”
“报仇的时候到了!”
“把汉人赶出我们的圣湖!”
复仇的呐喊瞬间淹没了所有理智的声音。之前那些主张投降或迁徙的微弱呼声,在眼前这“天赐良机”面前,显得如此不合时宜,迅速被狂热的战争叫嚣所吞噬。
很快,一个更加具体、也更加贪婪的计划被提了出来。
仅仅击溃汉军是不够的。汉军这数月来修建的那些坚固的营垒、军城,那些储存着海量粮草物资的仓库,此刻在羌人眼中,不再是阻碍,而是令人垂涎三尺的巨大战利品!
“汉人帮我们修好了房子,存好了粮食!”一个酋长贪婪地舔着嘴唇,“我们只要打败他们中路的主力,那些堡垒就都是我们的了!我们可以依托那些堡垒抵挡汉人的援军!里面有无穷的粮食、武器、箭矢!够我们吃用好几个冬天!”
这个想法让所有羌人头领的眼睛都红了。他们仿佛看到了自己占据汉军堡垒,吃着汉人的粮食,用汉人的箭矢射击汉人援军的场景。这不再是简单的反击,而是一场鸠占鹊巢的逆转!
集结号令迅速下达。
这是羌人最后的力量,也是赌上整个民族命运的一次豪赌。
所有部落,无论大小,被要求必须拿出所有还能战斗的男子。老人、少年,只要还能骑马挽弓,都被要求参战。武器库里最后像样的刀剑被分发下去,箭囊里装上了所有能找到的箭矢。
最终,他们在西海西南侧的一片隐蔽山谷中,集结起了一支庞大的队伍——人数竟然高达五万之众!
虽然这其中充斥着大量年纪偏大或偏小、装备简陋、面黄肌瘦的战士,但这已经是他们能拼凑出的最后、也是全部的青壮力量了。一股悲壮而疯狂的气息笼罩着这支“大军”。
扎西顿珠站在一块高石上,进行着最后的战前动员,他的声音因激动而扭曲:“勇士们!长生天站在我们这边!汉人已经中了我们的诅咒,像羊羔一样软弱无力!今天,我们就要去拿回属于我们的一切!杀死汉人!抢回我们的草场!占领他们的堡垒!用他们的粮食填饱我们的肚子!用他们的刀剑武装我们自己!让汉人的血,染红西海!出发!”
“哦!哦!哦!”
五万羌人发出了震天的、混杂着绝望和希望的吼声。他们翻身上马,或者徒步奔跑,如同决堤的洪水般,涌出山谷。
他们的目标明确——汉军中军主力大营!
他们的战术简单——利用人数优势,发动毫无保留的全力突袭,趁其病,要其命!
他们的野心膨胀——击溃中路汉军,顺势接管沿途所有汉军修建的营垒城池,将汉军半年的心血成果据为己有!
这支庞大的队伍,怀着复仇的火焰和掠夺的欲望,如同扑向烛火的飞蛾,又如同冲向堤坝的狂澜,向着那片被瘟疫和死亡笼罩的汉军营地,发起了他们命运中最后、也是最疯狂的一次冲击。西海的风,似乎都带上了血腥的气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