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刚蒙蒙亮,流年观的鸡笼里传来第一声试探性的鸡鸣,拖着长音,像没睡醒似的。广成子已经背着个鼓鼓囊囊的蓝布包站在院子里了,包带勒得他肉乎乎的肩膀发红,额头上渗着细汗。
沈晋军叼着牙刷从屋里出来,泡沫顺着嘴角往下滴,看见他这架势,含混不清地问:“咋回事啊这是?你弟刚走没两天,你这又背着包干啥?准备去寻亲还是逃难啊?”
广成子正弯腰给龟丞相的盆里换水,听见这话直起身,胖脸一沉:“谁逃难了?我回青云观看看,不行吗?”他手里的水瓢没拿稳,“哗啦”一声泼了自己一裤腿,水渍顺着裤脚往下淌。
“回青云观?”沈晋军赶紧把牙刷吐出来,漱了口,“你前阵子不还说青云观的清风老道总骂你‘不务正业’,说你卖的‘辨灵散’是骗钱的玩意儿吗?这咋又突然想回去了?”
广成子梗着脖子,一边笨拙地用抹布擦裤腿一边嘟囔:“那不是一回事。我师父捎信来,说观里的朱砂快用完了,让我回去帮忙捣新的。”他顿了顿,声音低了些,“再说……我弟去寻师父了,我也得回去跟我师父打听打听,看他知不知道些线索。”
叶瑾妍的声音从桃木剑里飘出来,带着点懒洋洋的调侃:“怕是想回去找你师父评理,看谁的朱砂更正宗吧?前几天还跟邓梓泓吵这个,脸都红了。”
广成子被说中了心事,脸颊腾地红了,手里的抹布都差点攥皱:“胡说!我是正经回去帮忙!邓梓泓那小子懂个屁,他那朱砂掺了红土,颜色看着亮,实则灵力不足,哪比得上我这正经辰州砂?”
“是是是,你那朱砂最好。”沈晋军笑着打圆场,走过去戳了戳他的蓝布包,“这里面除了换洗衣物,该不会全是你攒的‘宝贝’吧?我瞅着沉得很。”
广成子赶紧护住包:“别乱戳,里面有给师父带的东西。”他小心翼翼掀开布包一角,露出里面用油纸包着的东西,“上次张大妈送的绿豆糕,我师父最爱吃这个,放了两天怕坏了,特意找了层棉絮裹着。还有给师弟们带的水果糖,路上看见小卖部打折买的,便宜又甜。”
“你倒想得周到。”沈晋军瞅着他那认真的模样,突然觉得这胖子也挺实在,“那啥时候回来啊?你这一走,流年观少了个能跟我抬杠的,怪冷清的。”
广成子低头系着松了的包带,手指胖乎乎的,系了两次才打好个歪歪扭扭的结:“说不准。青云观事多,要是师父那边不忙,过俩月就回来。”他抬头看了看流年观的屋檐,瓦片上还沾着前几天下雨的水渍,“你这观里也别总招些乱七八糟的东西,上次那只哭丧鬼,半夜哭得我头疼,好几晚没睡好。”
“知道了知道了,”沈晋军摆摆手,“有叶瑾妍在呢,来一只收一只,保证让它们哭都哭不出来。”
叶瑾妍冷哼一声:“别往我身上揽活,我可不是你的免费劳动力,上次处理那只哭丧鬼,耗了我不少灵力。”
“哪能让你白干活啊,”沈晋军赶紧陪笑,“回头给你算绩效,一只鬼加十块功德分,攒够了给你换个新剑穗,镶珍珠的那种。”
“俗不可耐。”叶瑾妍的声音里听不出火气,倒像是在撒娇。
这时院门外传来脚步声,张梓霖拎着个保温桶进来了,看见广成子背着包,愣了一下:“广道长这是要出门?”
“回青云观。”广成子扛起布包,包太大,压得他身子往一边歪,像个圆滚滚的不倒翁。
“那正好,”张梓霖把保温桶递过来,“我妈今早蒸了肉包,刚出锅的,你拿几个路上吃,热乎着呢。”
广成子愣了愣,赶紧用胳膊肘夹着包,腾出一只手接过来,手指触到桶壁的温度,脸有点红:“谢了。”他低头看了看保温桶,又抬头看张梓霖,“你妈做的肉包……上次吃过一次,挺香的。”
“喜欢就多拿点,”张梓霖笑得热情,“对了,听说最近城郊不太平,有只狐狸精总偷路人的钱包,你路上当心点。”
“一只狐狸精而已,”广成子梗着脖子逞强,“我一巴掌就能拍晕它,上次在李家庄碰到过一只,比这厉害多了。”话虽硬气,脚步却不由得加快了些,走到院门口又停下,从布包里摸出个小布偶往沈晋军手里塞,“这个给你。”
沈晋军接过来一看,是个歪歪扭扭的布老虎,针脚粗得能塞进去手指头,眼睛是用黑纽扣缝的,歪到了耳朵上。
“这是?”沈晋军忍不住笑了。
“我弟缝的,”广成子挠挠头,有点不好意思,“他说能辟邪。手笨,缝了好几天,拆了又缝,你别嫌弃。”
“哪能嫌弃啊,”沈晋军赶紧把布老虎挂在门框上,“多可爱,比我上次从地摊买的塑料老虎强多了,这个有灵气。”
广成子“哦”了一声,转身往外走,走到巷口又回头喊:“沈晋军,龟丞相别忘了喂,它不爱吃你买的那种廉价龟粮,得买鲜虾仁,昨天我看见它把龟粮扒拉到一边了。”
“知道了,给它买了鲜虾仁,比你吃的都好!”沈晋军挥挥手。
广成子“嗯”了一声,背着大包一步一晃地走远了,胖背影在晨光里慢慢变小,拐过巷口就看不见了。
张梓霖凑过来看门框上的布老虎,忍不住笑:“这针脚,确实够费劲的。不过看着倒挺精神。”
“可不是嘛,”沈晋军摸了摸布老虎的耳朵,“这胖子看着大大咧咧,心倒挺细。”
叶瑾妍的声音慢悠悠响起:“嘴上不饶人,心里倒惦记着不少事。”
沈晋军没接话,转身往龟丞相的盆里丢了把虾仁。龟丞相慢吞吞地探出头,叼起虾仁,眼皮都没抬一下,仿佛早就习惯了这阵仗。
张梓霖打开保温桶,肉包的香味瞬间飘满院子:“快吃吧,凉了就不好吃了。对了,萧霖昨天给我发消息,说他医院收了个奇怪的病人,总说自己能看见头顶有黑影跟着,走路都直打晃,你要不要去看看?”
沈晋军眼睛一亮,拿起一个肉包咬了一大口,油汁顺着嘴角往下流:“有生意上门了?正好,广成子走了,得赚点钱买龟粮,顺便给叶瑾妍攒剑穗钱。”
“谁要你的镶珍珠剑穗。”叶瑾妍的声音里带着笑,桃木剑轻轻颤了颤,像是在应和。
沈晋军摸出手机,点开《玄门接单App》,新的订单已经跳了出来,备注里写着:“紧急!求道长救救我,那黑影总跟着我,走路时能看见它的影子在地上拉长,停下就缩成一团,晚上更清楚!”
“这描述,倒像是只寄影鬼。”沈晋军嚼着肉包,含糊不清地说,“正好试试新学的缚影咒。”
叶瑾妍:“别太自信,寄影鬼最擅长躲在影子里偷袭,上次邓梓泓对付它都吃了亏。”
“放心,”沈晋军拍了拍桃木剑,“有你在,还能让只小鬼欺负了?走了走了,开工赚功德分咯!”
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洒在院子里,照得地上的光斑晃悠悠的。门框上的布老虎在风里轻轻摇晃,龟丞相慢吞吞地吞着虾仁,流年观虽然少了个吵吵闹闹的胖子,却一点没少了生气——新的订单在等着,新的灵异事件在等着,这日子啊,还得热热闹闹地过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