乱石坡下,荆棘丛生的阴影如同凝固的墨汁。夜无殇手中那枚漆黑令牌上,暗金色的闪电印记已然消散,但那股冰冷、至高、漠然无情的意志残留,却如同无形的枷锁,死死扼在每个人的咽喉。
“天道化身…亲临?”洛尘的声音干涩得像是砂纸摩擦,他下意识地后退半步,脊背撞上冰冷的岩石,才勉强稳住身形。手中紧握的玉瓶仿佛变成了烧红的烙铁,里面那些“天道印记”的粉末,此刻更像是来自九幽地狱的诅咒之物。刚刚因洞悉“真相”而点燃的决绝火焰,在这四个字带来的灭顶威压面前,剧烈地摇曳,几乎熄灭。他眼中倒映着令牌残留的微光,只剩下无边无际的骇然——他们刚刚宣誓要反抗的,并非某种虚无缥缈的意志,而是一个即将真正降临、拥有实体的恐怖存在!
韩风更是直接瘫软在地,脸上血色尽褪,嘴唇哆嗦着,却发不出任何声音。他精通阵法,对能量与规则的感知远超常人。令牌传递信息时那丝稍纵即逝的至高意志,如同在他灵魂深处引爆了一颗毁灭星辰!那是绝对的、碾压性的、凌驾于认知之上的力量层级!他引以为傲的“逆阵”,在那等存在面前,恐怕连尘埃都算不上!弑天?念头刚起,就被自身渺小带来的绝望感碾得粉碎。他双手深深插入身下冰冷的泥土,指甲断裂渗出鲜血也浑然不觉,身体控制不住地剧烈颤抖。
夜无殇默默收回令牌,身影如同融入更深的阴影,唯有那双冰冷的眸子,警惕地扫视着四周被惊起的夜鸟飞掠而过的幽暗山林。他承受的压力丝毫不比他人小,作为情报传递者,他比任何人都更清楚这四个字背后意味着什么——那是擦肩即死的绝境。
唯有云九幽,依旧站立着。他背靠粗糙的岩壁,身躯笔直如标枪,仿佛那灭顶的威压也无法让他弯折半分。只是,他紧握令牌的手指,因过度用力而骨节泛白,微微颤抖。掌心那道紫灰色的“星痕剑引”反噬裂痕,在令牌残留的冰冷意志刺激下,如同被点燃的引线,传来阵阵灼魂蚀骨的剧痛,丝丝缕缕的紫灰色气息沿着经脉向上蔓延。
他缓缓抬起头,目光穿透浓密枝叶的缝隙,投向那片看似澄澈无垠的夜空。识海中,轮回玉碟的虚影嗡鸣震颤,散发出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清冷坚韧的辉光,死死抵御着那来自九天之上的意志窥探带来的灵魂层面的碾压感。玉碟清凉的气息勉强护住他摇摇欲坠的神魂核心,却也让他更加清晰地感受到那份沉重契约的束缚——代价,从未远离。
“害怕了?”云九幽的声音响起,嘶哑低沉,打破了死寂。他没有看洛尘和韩风,目光依旧锁着苍穹深处,仿佛在与那不可见的存在对视。
洛尘和韩风身体同时一僵,羞愧与不甘瞬间冲淡了些许恐惧。洛尘深吸一口气,强行挺直脊背,声音依旧发颤,却带着一股豁出去的狠劲:“怕…怕得要死!但…但更恨!恨这弥天大谎!恨这视我等如草芥的所谓‘天道’!”他死死攥着玉瓶,指节因用力而发出咯咯轻响。
韩风猛地抬起头,布满血丝的眼中,恐惧被一种扭曲的疯狂取代,他嘶声道:“它…它怕什么?!它若真是至高无上,无所不能,何必降下印记枷锁?何必压制我研究‘逆阵’?何必…派走狗来追捕我们?!它怕!它一定在怕!怕我们这些它眼中的蝼蚁,有朝一日…咬穿它的皮!”他挣扎着从地上爬起来,沾满泥土和鲜血的手指向苍穹,“它要降临?好啊!那就让它睁大眼睛看看!看看它脚下的蝼蚁,是怎么蹦跶的!”
恐惧并未消失,只是被更深的恨意和一种被逼到绝境后爆发的、近乎自毁的疯狂所覆盖。蝼蚁的挣扎,纵然可笑,纵然注定被碾碎,也要在粉身碎骨前,溅那高高在上者一身污血!
云九幽终于收回目光,转向他们。他的脸色在阴影中显得异常苍白,嘴角甚至因强行压制体内翻腾的气血和识海冲击而溢出一丝新的血迹。但那双眼睛,却沉静得如同万载寒潭,深处燃烧着一种令人心悸的、玉石俱焚般的火焰。
“它怕的,是‘真相’。”云九幽的声音不高,却字字如冰锥,刺入洛尘和韩风混乱的心神,“怕有人看清它并非亘古长存、至高无上的‘道’,而是一个…篡位者!一个寄生于此方天地、窃取众生之力、编织规则牢笼的…窃贼!”
“它降下印记,是枷锁,亦是它存在的锚点!它压制异端,是恐惧,恐惧有人找到它规则体系的破绽!它追捕我们,是忌惮,忌惮这‘逆鳞’…终将掀开它伪善的面纱!”
他摊开手掌,那道紫灰色的裂痕在昏暗光线下触目惊心:“‘星痕剑引’,伤敌一千,自损八百。但…它有效!赵莽的护体灵光,挡不住!这证明,它的规则,并非无懈可击!它施加的枷锁,并非不可斩断!它…并非不可战胜!”
“它要降临?要在这宗门大比之上,堂而皇之地宣示它的存在,赐下所谓的‘谕旨’,进一步巩固它的权柄?”云九幽染血的嘴角,极其缓慢地向上勾起,那弧度冰冷、锋锐,带着一种直面毁灭深渊的讥诮与疯狂,“好!好得很!省得我们…再费心去找它!”
他猛地握紧拳头,掌心的裂痕传来撕裂般的剧痛,却让他的眼神更加锐利如刀,声音斩钉截铁,带着不容置疑的决绝:
“大比,我们不仅要参加,更要走到最后!走到它的面前!让它看看,它眼中的蝼蚁,是如何用这‘伪禁’之力,撕开它第一道伪装的!这…便是我们‘逆鳞’,对它降临的…第一份‘贺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