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茧内的金线仍在啃噬韩林的护体真罡,他却顾不得疼了。
那些泛着不同色泽的丝线在眼前流动,赤金的道统、靛蓝的诅咒、墨绿的残念……看似乱麻,实则每根都沿着某种隐晦的韵律缠绕——像极了无咎师父当年在祖师祠堂里用剑穗演示的太极生两仪图。
原来如此。韩林喉间溢出低笑,掌心被金线割开的血珠落在幽紫丝线上,银铃纹路突然泛起微光。
他想起柳烟腕间那串命契铃,每次她解算命运轨迹时,银铃总会发出这样细碎的轻响。
指尖顺着幽紫丝线一寸寸往前探,金线的啃噬突然变得钝了些。
韩林瞳孔微缩——不是金线变弱,是这缕幽紫在替他抵挡。
丝线末端逐渐清晰,竟浮现出半透明的光影:破落的命塔、满地碎裂的命盘,还有个灰衣少女跪在废墟里,将最后半块刻着银铃的命契碎片按进胸口。
柳烟!韩林脱口而出。
识海突然剧烈震颤,一道半透明的身影从他眉心钻出。
女子身着褪色的命塔守者袍,腕间银铃不摇自鸣,正是柳烟。
她的面容比记忆中更淡,却仍能看清眼底的星芒:韩守剑,你终于找到这处执念印记了。
你……你是残魂?韩林下意识想扶她,手却直接穿了过去。
柳烟低头看向自己透明的指尖,轻笑一声:命塔崩塌时,我用命契将残魂封在最后半块命盘里。
刚才你触到那缕丝线,是命契在喊我回家呢。她抬起手,虚虚按在韩林额间,我曾是命塔守护者,知道命契之力能撕裂局部命运结构——现在,跟我一起,把这牢笼捅个窟窿。
韩林只觉神魂一轻,眼前的光茧突然变得清晰可触。
柳烟的残魂融入他的识海,声音在耳畔响起:跟着我的指引,用你的本源引动命契共鸣。
记住,疼就咬碎牙忍着,这是我们唯一的机会。
与此同时,千里外的诛仙世界泡影中,陆雪琪正跪在玉清殿废墟前。
她颈间的斩因碑碎成三瓣,可那道与韩林相连的印记却烫得惊人,像有团火在血管里烧。他被困住了。她轻声说,青萍剑地出鞘,剑锋嗡鸣如泣如诉。
雪色衣袂翻卷,陆雪琪腾空而起。
她的发绳崩断,青丝在风中狂舞,却比任何时候都更像一柄出鞘的剑。我信你三个字突然在脑海中炸响——那是当年在玉清殿,她持剑站在他身前时说的。
如今换她来,为他劈开困局。
青萍剑划出银河般的光带,剑气所过之处,虚空裂开蛛网状的纹路。
陆雪琪咬着唇,剑尖重重刺向空中某点——那里看不见任何东西,却让她的灵识刺痛。给我开!她低喝,剑气裹着本命真元轰然炸开。
光茧内的韩林突然感觉到什么。
金线组成的牢笼出现细密的裂纹,像有人在外面敲了面破鼓。
柳烟的声音陡然急促:抓住机会!
用你的血引动命契,我帮你稳住神魂!
韩林咬破舌尖,腥甜在口中蔓延。
他将带血的手掌按在那缕幽紫丝线上,本源之力如决堤的洪水涌出。
丝线瞬间暴涨,银铃纹路化作实质的锁链,一声绞碎了三根缠绕过来的金线。
光茧的裂纹迅速扩大,青铜古卷《九霄签》突然发出刺目金光,卷页自动翻到某一页,上面赫然写着二字。
成了!柳烟的残魂开始消散,她最后看了韩林一眼,目光温柔得像春夜的月光:替我看看,命塔之外的世界,是不是真的有光。
韩林还没来得及喊她,识海中的残魂已化作点点银芒,融入那缕幽紫丝线。
此时光茧彻底崩溃,他踉跄着跌出,正看见远处陆雪琪收剑入鞘,苍白的脸上还挂着血渍——她的掌心被青萍剑反噬出深深的血痕。
雪琪!韩林刚要冲过去,突然心口一震。
他低头看向自己的衣襟,那里不知何时多了块漆黑的碎片,正随着心跳剧烈震颤。
那是当年他送给张小凡的逆命锁链残片,此刻竟像活了过来,在他体内掀起惊涛骇浪。
韩林的瞳孔微微收缩。
他想起张小凡曾说过,这锁链是困人的,也是救人的。
此刻锁链的震颤,究竟是预警,还是……
韩师兄!陆雪琪的呼唤将他拉回现实。
他抬头看向她,见她虽然狼狈,眼底却亮得惊人。
而在更远的方向,某个隐蔽的山谷里,正在闭关的张小凡突然捂住心口,喉间溢出一丝血沫。
他颈间的逆命锁链残片,正发出暗红的光,像要烧穿他的皮肤。
闭关谷内,张小凡后背重重撞在岩壁上,喉间腥甜翻涌得更厉害了。
他脖颈处的逆命锁链残片已烧穿皮肤,在锁骨下方烙出暗红印记,每一下震颤都像有钢针刺入经脉。
可他却咧开嘴笑了,染血的牙齿在阴影里闪着光——方才那一瞬间,他透过锁链的震颤,竟窥见了命运牢笼的本质。
高维...封印。他喘息着吐出两个字,指甲深深掐进掌心。
当年在滴血洞,普智大师说这锁链是困仙锁,他只当是寻常法宝;此刻锁链与他本命相连的痛楚里,他分明感受到了超越诛仙世界法则的力量。
那些缠绕韩林的金线,根本不是普通的命运丝线,而是来自更高维度的封印锚点!
小竹峰的雪琪说过,韩师兄总在替别人扛最沉的山。张小凡忽然低笑,染血的手按在锁链上。
他能感觉到锁链在抗拒,像头被激怒的凶兽,但他更清楚,这锁链既是困人的,也是救人的——当年他被噬血珠控制时,是锁链替他锁住了心魔;此刻,该轮到他替韩林锁住那要命的封印了。
给我...通!张小凡咬破舌尖,鲜血溅在锁链上。
刹那间,锁链发出龙吟般的轰鸣,暗红光芒顺着他的手臂窜入识海。
他眼前闪过草庙村的火光、大竹峰的竹影、死灵渊底的深情一眼,最后定格在韩林在祖师祠堂擦剑的侧影——那个总说的守剑人,此刻正被困在命运牢笼里。
剧痛中,张小凡将全部神魂之力注入锁链。
他能感觉到自己的修为在流逝,金丹表面出现细密裂纹,可锁链的震颤却越来越强,仿佛跨过千里虚空,与韩林识海中的命契印记产生了共鸣。
同一时刻,韩林正凝视着掌心血珠里倒映的幽紫丝线。
柳烟残魂消散前的那句话在他耳边回响,替我看看命塔外的光,让他胸口发闷。
他能感觉到,方才被光茧绞碎的本源正在缓缓回流,而更远处,有股熟悉的热流顺着命运丝线钻进来——是小凡的锁链之力!
原来如此。韩林眼底闪过精光。
他终于看清了,柳烟的命契印记是钥匙,小凡的锁链是锤子,而他需要做的,是找到那堵墙的最薄弱处。
指尖轻轻抚过掌心的银铃纹路,韩林忽然想起无咎师父临终前的话:守剑人守的不是剑,是人心。他闭目凝神,识海中《九霄签》自动展开,二字下,浮现出一行淡金色小字:以心为笔,以血为墨,可裂天命。
好个以心为笔。韩林睁开眼时,眸中映着两簇火苗。
他咬破指尖,在虚空中画出焚天之笔的残痕——那是他在万剑一的剑冢里签到获得的记忆,传说中能焚尽因果的神笔。
笔锋过处,空气发出焦糊的轻响,命运牢笼的金线竟自动退避三寸。
韩林低喝,残笔重重刺入眼前那团最浓烈的金芒。
刹那间,整个命运牢笼剧烈震荡。
韩林听见无数细碎的断裂声,像极了当年大竹峰晒谷场晒裂的陶瓮。
他看见三条最粗壮的金线应声而断,其中一条竟牵着陆雪琪颈间的斩因碑碎片——原来她与他的命途,早被这牢笼绑在一起。
放肆!
冰冷的呵斥声炸响在耳畔。
韩林抬头,只见虚空中浮现出一道灰白虚影:老者身着九纹道袍,手中握着一卷正在编织的命运长轴,轴上金线穿梭如电,正是传说中掌控诛仙世界命运的天书老人。
你以为靠一条命契就能破开我千年布局?天书老人的声音像刮过坟场的风,他指尖轻点,断裂的金线突然倒卷,更有上百条新的金线从四面八方涌来,将韩林团团围住。
其中一条泛着幽蓝的丝线缠上他的脚踝,瞬间冻得他骨髓生疼——这是当年普智圆寂前的遗憾,被命运牢笼收作了凶器。
韩林咬着牙抽出青冥剑。
剑鸣声中,他看见陆雪琪正踩着青萍剑急掠而来,发间还沾着方才劈空时崩裂的碎石;他听见张小凡在千里外闷哼,锁链的震颤弱了一瞬又强起来;他感觉到柳烟的残魂在识海最深处蠕动,像块即将燃尽的炭火。
韩守剑,你可知这命运牢笼为何独独困你?天书老人的虚影逼近,长轴上突然浮现出韩林的命盘,因为你是唯一能看穿封印的变数,是蚊道人那老东西最忌惮的...逆鳞!
那又如何?韩林反手一剑斩断缠在腰间的金线,鲜血顺着剑刃滴落,在地面溅出梅花状的血痕。
他想起大竹峰的晨雾里,田不易师父骂他偷懒时泛红的耳尖;想起小竹峰的竹影下,陆雪琪递来的那盏凉茶;想起柳烟残魂消散前,眼底比月光更温柔的期待。
我偏要做这逆鳞。韩林的声音突然轻了,却比任何时候都清晰。
天书老人的虚影顿了顿,忽然发出刺耳的尖笑:那就让你看看,什么才是真正的命运之力!他手中长轴展开到极限,所有金线突然泛起妖异的紫芒,像无数条毒蛇张开了毒牙。
千钧一发之际,韩林识海深处亮起一点银芒。
那是柳烟残魂最后的光,带着命塔废墟里的尘埃,带着半块命盘的温度,带着替我看光的执念。
柳烟!韩林惊呼,却见那点银芒化作飞蛾,扑向最近的金线。
轰——
剧烈的爆炸声中,命运牢笼的西北角轰然崩塌。
韩林被气浪掀飞,撞在陆雪琪展开的青萍剑罡上。
他抬头望去,只见崩塌处漏下一缕微光,像极了命塔废墟里,照在柳烟残魂脸上的那缕光。
天书老人的虚影剧烈晃动,长轴上出现蛛网般的裂纹。
他怨毒地看了韩林一眼,就要消散,却被韩林一把抓住道袍下摆。
想走?韩林抹去嘴角的血,青冥剑抵住老人咽喉,我还没问你,蚊道人什么时候来。
天书老人的虚影突然凝固。
他盯着韩林身后漏下的那缕光,突然笑了:你以为破了一角就赢了?
等蚊道人苏醒...呵,你连哭的机会都没有。
话音未落,虚影彻底消散。
韩林这才发现,自己掌心还攥着半块银铃碎片——是柳烟残魂燃烧时留下的。
碎片上,还残留着若有若无的体温。
陆雪琪的手轻轻覆上他的手背:韩师兄,小凡那边传讯说,他的锁链快撑不住了。
韩林低头看向银铃碎片,又抬头望向西北方——那里,命运牢笼崩塌处的微光正在扩散,像滴入清水的墨,缓缓晕染开去。
(远处,被崩塌余波波及的命塔废墟里,半块埋在瓦砾下的命盘突然泛起幽光。
盘面上,原本断裂的银铃纹路,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重新连接起一道极细的金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