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光如清溪村的溪流,潺潺流淌,不疾不徐,一淌便是六十年。
六十年间,清溪村的草木枯荣了六十次。
屋顶的青瓦换了一批又一批。
村里的老人渐渐化作尘土,孩童长成壮年,壮年又步入老年。
唯有历长洲,依旧是那个眉目清俊的少年模样。
岁月仿佛在他身上按下了暂停键。
他每日的生活依旧规律。
清晨进山打猎,午后打理小院的菜畦,傍晚打坐修炼。
炼气一层的修为,六十年来未有寸进,可他并不在意。
对他而言,修炼只是让生活更轻松的手段,而非目的。
如今的他,力气愈发惊人。
打猎时甚至无需动用弓箭,仅凭拳脚便能制服野猪。
五感也敏锐到了极致,能听清数里外的虫鸣。
能嗅到风中夹杂的一丝异常气息。
啸风依旧是巴掌大的小白虎模样,金色的瞳孔愈发深邃灵动。
它陪着历长洲走过了六十年的光阴。
见证了清溪村的变迁,也见证了历长洲不变的容颜。
村民们早已习惯了这只“长不大的灵宠”,偶尔会给它投喂些糕点。
历长洲成了清溪村的传奇。
村里的孩童们,从小便听着祖辈讲述“长生不老的厉公子”的故事。
他能徒手赶野猪,能在大雪天只穿单衣,能数十年容貌不变。
孩子们总爱围着他的小院打转。
好奇地看着他打坐、种地,偶尔会怯生生地递上一把野果。
历长洲也不拒绝,会笑着收下。
偶尔还会教他们辨认几种无毒的野菜。
成年人们对他敬重有加,将他视作隐于乡野的仙人。
谁家有红白喜事,总会特意邀请他。
遇到解决不了的难题,也会来向他请教。
历长洲依旧不善言辞,却总会尽己所能地帮忙。
帮村民修补破损的房屋,帮猎户追踪狡猾的猎物。
帮妇人驱赶骚扰家禽的野兽。
他从不求回报,村民们便时常给他送些粮食、布匹、手工物件。
将他当作自家人。
六十年的时光,让历长洲彻底融入了清溪村。
他不再是那个独居幽谷的陌生猎户,而是村民们口中“靠谱的厉公子”。
是村里的守护者。
他习惯了村里的烟火气,习惯了村民们的热情招呼。
习惯了小院里菜畦的清香。
这份安稳平静的生活,让他渐渐淡忘了山洞初醒时的迷茫。
也淡忘了对自身容貌不变的疑惑。
直到这一年的深秋,一场突如其来的重病,打破了清溪村的宁静。
村里的李老汉,已是七十多岁的高龄,平日里身体还算硬朗,却突然病倒了。
起初只是高烧不退,后来竟发展到神志不清,浑身抽搐。
村里的老郎中来看过好几次,开了好几副汤药。
却始终不见好转,反而越来越重。
“郎中,我爹他……他还有救吗?”
李老汉的儿子李二跪在郎中面前,声音哽咽。
老郎中叹了口气,摇了摇头:“老朽医术有限,李老汉这病太过蹊跷,像是邪祟侵体,又像是气血枯竭,我实在无能为力。”
村民们围在一旁,脸上满是焦急。
李老汉为人和善,在村里威望很高,大家都不愿看着他就这么离去。
有人提议:“不如问问厉公子?厉公子是修士,或许有办法。”
众人纷纷附和。
李二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连忙跑到历长洲的小院。
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厉公子,求您救救我爹!求您了!”
历长洲正在打理菜畦,见状连忙将他扶起:“起来说话,怎么回事?”
李二哽咽着将父亲的病情说了一遍,哀求道:“郎中说他无能为力,厉公子,您是修士,一定有办法的,求您发发慈悲,救救我爹!”
历长洲皱起眉头。
他不懂医术,平日里遇到小病小痛,只需运转灵气便能缓解。
可李老汉的病情,显然不是简单的灵气能解决的。
他沉吟片刻,想起六十年前阿秀离去时提到的杏花镇。
那是比清溪村大得多的镇子,想必会有更厉害的郎中,或许能治好李老汉的病。
“村里的郎中治不好,我带你爹去杏花镇试试。”
历长洲沉声道:“杏花镇更大,应该有医术更高明的人。”
李二愣了愣,随即大喜过望:“多谢厉公子!多谢厉公子!”
村里的村民们也纷纷表示赞同。
有人主动帮忙收拾行李,有人准备了路上的干粮。
还有人拿出积攒的碎银,塞给李二:“路上用得着,别省着。”
历长洲将小院托付给邻居照看,又给啸风准备了足够的食物。
便和李二一起,用简易的木板做成担架,抬着昏迷不醒的李老汉,踏上了前往杏花镇的路。
六十年了,这是他定居清溪村后,第一次离开村子的范围。
路边的草木依旧青翠,只是比清溪村周围的更显陌生。
空气里的气息,除了草木与泥土的清香,还多了几分陌生的烟火气。
历长洲抬着担架,脚步稳健。
炼气一层的修为,让他丝毫不觉得费力。
他望着前方蜿蜒的山路,心中没有太多波澜。
只有一个简单的念头。
尽快将李老汉送到杏花镇,治好他的病。
啸风趴在他的肩头,金色的瞳孔警惕地扫视着四周。
偶尔发出一声低低的低吼,像是在提醒他注意路况。
它能感受到,前方的气息比清溪村复杂得多。
有更多的人声,更多的生灵气息,还有一丝若有若无的、不属于山野的喧嚣。
历长洲没有回头,只是稳稳地向前走着。
他不知道杏花镇有多大。
不知道那里的郎中是否真的能治好李老汉。
也不知道这次出行会遇到什么。
他只知道,李老汉是清溪村的村民,是善待过他的人。
他不能见死不救。
六十年的安稳生活,没有磨掉他骨子里的质朴,只是让他更习惯了平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