坍塌的洞穴外,劫后余生的众人沉浸在拯救数万生命的复杂情绪中,既有庆幸,也有对逝者的哀悼,气氛凝重中带着一丝虚脱的宁静。
苏九不顾自身疲惫和湿透的衣衫带来的寒意,立刻在相对安全的空地上再次对白砚舟进行紧急救治。
幸运的是,随着共振的彻底停止,地脉能量的干扰完全消失,白砚舟的情况虽然依旧危重,脉搏微弱而急促,但至少稳定了下来,不再恶化,给了苏九宝贵的施救窗口。
然而,就在众人刚刚稍松一口气,准备处理伤员和商讨下一步行动之时,谁也没有注意到,在距离坍塌洞口不远的一处被河水冲刷形成的浅滩乱石堆中,几块石头微微动了一下,随即,一只苍白、布满皱纹和深深刻痕血污的手,艰难地、颤抖着从石缝中伸了出来,扒开了一块松动的石头。
竟然是洛清河!他居然没有在那场核心爆炸中立刻灰飞烟灭!
或许是他在最后一刻用残存的内力护住了心脉,或许是爆炸的能量将他抛出了核心区域,甩到了这边缘地带。
但他此刻的状态,已是油尽灯枯,走到了生命的尽头。
他大半个身子被冰冷的河水浸泡着,胸口明显塌陷下去,气息微弱得如同游丝,那身象征着他过往与执念的旧官袍早已破烂不堪,被鲜血、泥水和绿色的藻类染得看不出原本颜色。
他仰面望着灰蒙蒙的、渐渐透出晨曦的天空,空洞的眼窝里没有任何神采,只有一片趋于永恒的平静与虚无。
一名负责在周边警戒、眼神锐利的侍卫率先发现了他那微弱的动静,立刻惊呼着引来了裴昭雪等人。
裴昭雪快步走到他身边,蹲下身,看着这位一手制造了连环诡案、几乎倾覆三城,却又在最后关头牺牲自我、挽救了无数生命的复杂老人,心情复杂难言,仿佛有千钧重担压在心头。
“洛先生……”她轻声唤道,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
洛清河似乎听到了她的声音,或者说,感知到了她那独特的气息靠近。
他的嘴唇极其微弱地翕动了几下,发出几乎听不见的、如同叹息般的气音。
裴昭雪连忙俯下身,将耳朵凑近他那冰冷而干裂的唇边,摒住了呼吸。
“……丫……头……”
他的声音断断续续,如同风中即将熄灭的最后一缕残烛,“……你……很好……比……那些官老爷……强……懂得……敬畏……生命……”
他剧烈地喘息了几下,积攒着体内最后的一丝力量,声音稍微清晰了一点,却依旧飘忽,带着一种临终前的彻悟与沉重的托付:“……告……告诉……后来人……水……能载舟……亦……能覆舟……治水……如治国……当……顺势利导……以民为……本……切莫……再行……那……断子绝孙的……蠢事……”
这既是他一生钻研水脉的总结,也是用血泪换来的政治警示。
“……三十年前……那三万……冤魂……不该……被忘记……他们的血……不能……白流……”
这是他对历史公正的最后祈求。
“……还……还有……‘玄鹤卫’……并未……完全……他们……所求……非止……于此……小心……朝堂……之水……更深……暗流……汹涌……”
这是他留下的最后、也是最危险的警告,声音虽弱,却字字千钧。
他的话语,如同最后的警钟,沉重地敲在裴昭雪的心上。
这不仅是个人恩怨的了结,更是对一段被掩埋历史的揭示,和对未来执政者的深沉告诫,也预示着前路依旧迷雾重重。
“……老夫……累了……终于……可以……去见……爹娘……和小妹了……”
说完这最后一句,带着一丝解脱般的向往,洛清河那一直微微抬着的、试图“仰望”天空的头,终于无力地垂落下去,搭在冰冷的乱石上。
那空洞的眼窝依旧望着天空,仿佛在凝视着某个遥远的、再无痛苦与仇恨的彼岸。
他死了。带着三十年的仇恨与痛苦,也带着最后一刻的救赎与释然,以及那份未能亲手实现的、对清明政治的期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