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汴京的官道上,马车辘辘前行,车厢随着路面微微摇晃。
裴昭明并未与裴昭雪同乘一车,而是选择独自坐在另一辆较为宽敞的马车中,需要一个人静思的空间。
他手中紧紧握着那枚自幼便贴身佩戴、触手温润的蟠龙纹玉佩,另一只手里,则是洛清河手札上那描绘着神秘符号那一页的、他亲自临摹下来的图纸,墨迹犹新。
他的眉头紧锁成一个川字,目光在玉佩那古老而独特的纹路和纸上那仿佛蕴含着某种规律的墨迹之间反复游移、比对,心中的困惑与不安如同荒野上的藤蔓,不受控制地滋生蔓延,紧紧缠绕住他的心脏。
这玉佩自他懂事起便戴在身上,须臾不离,据收养他的、已故的老御史说,是当年在他尚在襁褓中时,于他被遗弃之地发现的唯一信物,用上好的羊脂白玉雕成,绝非寻常人家之物。
他从小便觉得这玉佩上的符号奇特,与常见的吉祥图案迥异,却从未深思,只当是某个家族独特的徽记或是父母留下的祈福之物。直到玉扳指案时,这符号与案件中的前朝密文隐隐重合,才第一次引起他的警觉。
而如今,在洛清河——一个与前朝钦天监有着深刻渊源、与神秘组织“玄鹤卫”合作密切、掌握着强大而古老秘术的人——的遗物中,竟然发现了如此高度相似、甚至可能同源的核心符号!
这绝非用巧合或偶然能够解释!这背后必然隐藏着极其重要、甚至可能惊世骇俗的关联!
“我的身世……究竟隐藏着什么秘密?”
裴昭明喃喃自语,声音在空旷的车厢里显得格外低沉,脑中一片混乱,各种猜测纷至沓来,却又找不到一个清晰的出口,“这玉佩,这诡异的符号,到底代表着什么?是某个早已湮灭在历史中的古老家族的传承信物?还是某种不为人知的特殊身份、甚至是……某种责任的象征?为何它会一而再、再而三地与这些涉及前朝秘术、与‘玄鹤卫’阴谋的诡案扯上关系?我……我到底是谁?”
他努力地、几乎是强迫性地回忆幼年,试图从那片混沌的记忆迷雾中抓取更多有用的信息,却只有一些更加模糊、如同隔水观花般的碎片闪现:似乎是在一个很大、很幽深的宅院里,有穿着华丽宫绦衣裙的女子温柔地抚摸他的头,哼着听不清歌词的摇篮曲;有一个声音洪亮、带着威严却又对他充满慈爱的男子,握着他的小手,在沙盘上一笔一划地教他认字……
然后,便是突如其来的混乱,刺耳的金铁交鸣声,冲天的火光映红了夜空,他被一个浑身带着血腥气的人紧紧抱在怀里,在漆黑一片、颠簸不堪的夜色中亡命奔跑……
再然后,便是醒来后,身处清贫却温暖的老御史家中,开始了与过去截然不同的生活。
这些碎片般的记忆,非但不能解开谜团,反而让他更加迷茫,如同身处巨大的迷宫,每一个线索都指向更深的黑暗。
他的亲生父母是谁?
他们拥有怎样的身份和背景?
他们当年为何要如此决绝地抛弃他,是遇到了无法抵抗的灾祸吗?
这玉佩是他们刻意留下,还是匆忙间的遗漏?
他们与这神秘符号,与前朝,与那阴魂不散的“玄鹤卫”,又到底是什么关系?
是敌是友?“玄鹤卫”行事狠辣诡谲,他们是否也知道这符号的真正含义?
他们一再制造事端,掀起风浪,其最终目的,是否也与这符号背后所代表的、某种不为人知的巨大秘密或力量有关?
而自己这个身负相同符号、身世成谜的人,在他们那盘庞大的棋局中,又扮演着什么样的角色?
是一枚需要铲除的棋子,还是一个……可以利用的契机?
一个个问题如同汹涌的漩涡,将他紧紧缠绕,几乎要窒息。
他感觉自已仿佛置身于一张巨大而无形的网中,看不清来路,也望不见去向,每一步都可能触发未知的陷阱。
马车碾过一块较大的石头,猛地颠簸了一下,将他从纷乱如麻的思绪中惊醒。
他深吸一口气,仿佛要将那满腹的疑云都压下去,然后将玉佩和那张临摹图小心翼翼地、如同对待绝世珍宝般收入贴身的衣袋里,紧紧按住。
他知道,这些困扰他已久的疑问,在找到确凿证据之前,暂时无法得到解答。
但毫无疑问,他的身世之谜,已经与“玄鹤卫”那深不可测的阴谋,与这一连串诡异莫测、危及社稷的案件,紧密地、无法分割地捆绑在了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