刑部殓房的阴冷,仿佛能沁入骨缝。在提出了“次声波杀人”与“磁性朱砂标记”的大胆假设后,裴昭雪深知,必须找到更坚实的生理学证据来支撑。
否则,这一切仍只是空中楼阁,难以取信于刑部那些浸淫刑名多年的老吏,更无法直面朝堂的质疑。
“砚舟,”裴昭雪看向白砚舟,目光灼灼,“若真是特定声波引发心脉共振骤停,即便体表无痕,体内脏腑,尤其是心脉本身,是否会留下不同于寻常心疾的细微迹象?我们需要更深入的检验。”
白砚舟神色凝重地点了点头:“我明白。寻常验尸,多观其表,查其毒,但对于这种匪夷所思的杀人手法,或许需要……‘窥其内’。”
他顿了顿,看向一旁面色惊疑不定的钱、孙二位仵作,“二位师傅,恐怕需要借助你们的经验,进行更细致的剖验。”
“剖验?”钱仵作脸色一变,连连摆手,“使不得,使不得!裴司直,白太医,这三位皆是朝廷命官,尸身岂可轻易损伤?若无圣旨或刑部明文,我等万万不敢僭越!”
裴昭雪早料到会有此阻力,她沉声道:“非常之时,当行非常之事。陛下限期破案,一切后果,由我裴昭一力承担。”
她的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若因拘泥成规而纵真凶逍遥,致使更多朝臣遇害,这责任,恐怕二位也担待不起。”
钱、孙二人面面相觑,最终在裴昭雪逼人的目光下,勉强点头同意,但只愿从旁协助。
得到许可,白砚舟不再犹豫。
他净手,焚香,取出随身携带的一套特制银质刀具,刀刃薄如蝉翼,在阴冷的殓房内泛着幽光。
苏九在一旁协助,准备记录和采集可能发现的内部样本。
剖验首先从最新死亡的工部尚书周彦博开始。
当胸腔被小心翼翼地打开,露出仍在原位、但已停止跳动的心脏时,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
白砚舟的手法极其精准细致。
他仔细观察心脏的外观、颜色、大小,又轻轻触摸其质地。
“外观……似乎并无明显破裂或梗死迹象。”
钱仵作在一旁低声道,语气中带着一丝“果然如此”的意味。
白砚舟没有回答,他的全部心神都凝聚在指尖和眼前。
他示意苏九用特制的放大水晶镜靠近观察心内膜和主要血管接口。
时间一点点过去,殓房内只剩下刀具偶尔触碰的细微声响和几人沉重的呼吸声。
突然,白砚舟的动作停了下来,他的目光紧紧锁在心脏主动脉根部与心室连接的区域。
“这里……”他低声说道,用银镊极其轻柔地拨开周围的软组织,“颜色有极其细微的差异,质地似乎……比其他区域更显松弛,甚至有些……凌乱。像是被一股无形的、剧烈的力量瞬间冲击、震荡过。”
他抬起头,看向裴昭雪,眼中闪烁着发现关键线索的光芒:“寻常心疾,或因血管堵塞,或因心肌本身病变,其损伤多有迹可循。但此处的迹象,更符合……由外而内、瞬间爆发的巨大能量冲击所致!这种冲击并非实体打击,而更像是……共振引发的内部撕裂和神经麻痹!”
他又依次剖验了张蕴和李崇的心脏,在相同的位置,都发现了类似但程度不一的细微损伤迹象!
“三位死者,心脉处皆有此共同特征!”
白砚舟的声音因激动而微微提高,“这绝非巧合!这证实了我们的推测,他们并非简单的心疾突发,而是被某种特定的、强大的外部力量,精准地作用于心脏,引发了致命的共振!”
“无外伤,无中毒,唯有心脉深处这难以察觉的‘内伤’……”
裴昭雪喃喃道,心中一块大石落地,同时又提起了另一块更大的石头——凶手的杀人手段,已然被证实,但这手段本身,却更加令人心惊。
苏九也迅速采集了心脏损伤区域的微量组织样本,准备进一步分析。
“可是……”孙仵作仍有疑虑,“即便真是声波所为,凶手又如何能保证,这声波一定能杀死这三位,而不会误伤他人?寺中僧侣香客众多,为何偏偏是他们?”
这正是问题的核心!
裴昭雪目光锐利:“这就是那掺有磁性铁屑的朱砂‘卍’字符的作用!它很可能是一种‘标记’或‘共鸣增强器’,使得特定的声波能量,能更精准、更强烈地作用于被标记的目标!”
谜团的核心,正在被一层层剥开。
杀人的工具是那口能发出特殊声波的铜钟,杀人的能量是那无形无质却致命的声音,而启动这死亡机关、锁定目标的钥匙,就是那额间诡艳的朱砂符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