普泓法师的供词,虽然承认了部分罪行,但显然像挤牙膏般有所保留,尤其是在关键环节上试图撇清自己,将主要罪责一股脑推给那沉默的净尘。
裴昭雪不动声色,心中冷笑,继续如剥茧抽丝般深挖细节,不给他任何蒙混过关的机会。
“你说净尘胁迫于你,”裴昭明在一旁沉声问道,目光如炬,带着御史台官员特有的审视压力,“他一个聋哑扫地僧,身份低微,如何能胁迫你这堂堂藏经阁执事、精通乐律的高僧?莫非他有什么了不得的把柄在手?”
普泓脸上立刻露出近乎实质的恐惧之色,仿佛那个枯瘦的身影就在眼前:“他……他虽聋哑,不言不语,但那双眼睛……那双眼睛极其吓人,浑浊却锐利,仿佛能穿透皮囊,直直看透你心底最深的秘密和恐惧……而且,他……他不知用了什么诡异手段,有一次贫僧试图拒绝他的要求后,当夜……当夜贫僧的禅房内,就在榻边,赫然盘绕着一条色彩斑斓的毒蛇!
那蛇信嘶嘶,吓得贫僧魂飞魄散,一夜未眠!还有一次,贫僧清晨起来,准备饮用每日必喝的清茶时,竟发现茶杯边缘,莫名出现了用某种褐色汁液画出的、与黑巫部令牌上一般无二的诅咒符号!
他……他定是懂得黑巫部那些驱蛇役虫、隔空诅咒的邪法!贫僧……贫僧实在是骨子里害怕啊!他那神出鬼没,能无声无息出现在你身后的本事,更是让人防不胜防!”
他描述的净尘僧,阴森、诡异,掌握着令人恐惧的潜行能力和诅咒手段,这与他们日常观察到的那个默默无闻、逆来顺受的扫地僧形象,形成了巨大而骇人的反差。
“他与你交流,除了写字,可有其他方式?比如,是否有特定的人为他传递消息?他可有明确提及,除了你之外,还有其他同伙协助他完成此事?”
裴昭雪抓住关键,连续追问,不放过任何一丝可能。
“交流……主要,主要就是写字,有时也辅以一些简单手势,但他手势很独特,夹杂着许多贫僧看不懂的、类似部落祭祀的动作……同伙?”
普泓愣了一下,仔细回想,眉头紧锁,然后不确定地、带着几分迟疑说道,“他从未明确提过有同伙,总是独来独往……但……但有几次,贫僧隐约觉得,他似乎并非全然独自一人。譬如,那次他让贫僧打探刘侍郎行程,消息才刚通过特殊渠道到手不久,贫僧还未及告知他,他好像就已经知晓了内情,次日便写纸条催促贫僧尽快布置,言辞间仿佛对刘侍郎的动向一清二楚……那消息,贫僧当时确实并未立刻给他……还有,就是方才那封让贫僧速离的密信,字迹潦草狂乱,绝非净尘平日那沉稳工整的笔迹,倒像是……像是情急之下另外之人所书!”
不是净尘的笔迹!这意味着,很可能还存在第三个人!一个能接触到核心信息,甚至在关键时刻能越过净尘,直接通知普泓逃跑的人!
这个发现让裴昭雪与裴昭明瞬间交换了一个凝重的眼神,都看到了彼此眼中那份“果然如此”的凛然。
这个隐藏在更深处的“内应”或“上线”,果然存在,且能量不容小觑!
“净尘僧除了让你布置禅房,可曾让你做过其他事?比如,接触寺外特定之人,或者向外传递什么信物、消息?”
裴昭雪试图找到净尘与外界,尤其是与那可能存在的“玄鹤卫”联系的蛛丝马迹。
普泓努力回想,额头都渗出了细汗,最终还是茫然地摇头:“没有……印象中确实没有。他让贫僧做的,都仅限于寺内范畴,而且目标非常明确,几乎都围绕着……都与那几位大人有关。他似乎目的极其纯粹且偏执,就是为了复仇,除此之外,不见他与外界有何瓜葛,也从未让贫僧传递过任何物品。”审讯暂时告一段落。
普泓的供词,虽然证实了净尘僧的核心角色和其恐怖手段,也提到了可能存在的神秘第三人和官场内应,勾勒出一张更复杂的网络,但关于最关键的直接杀人环节(声波激发),以及可能的外部势力联系,他依旧一口咬定不知情,将责任完全推给了那个无法自辩的净尘。
“他必然没有完全说实话,尤其是在钟杵粉末和他自身更深层的参与程度上,定然有所隐瞒。”
走出气氛压抑的审讯室,白砚舟深吸一口新鲜空气,低声道出自己的判断。
裴昭雪颔首,目光投向远处关押净尘僧的方向,眼神锐利如刀:
“但他提供的关于净尘那超乎寻常的胁迫手段,以及可能存在第三人的信息,至关重要,这解释了为何一个扫地僧能撬动藏经阁执事。现在,所有的焦点,都必须重新、而且更加强力地集中到净尘僧身上。他才是揭开所有谜团,连根拔起这张阴谋之网的最关键节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