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间内的气氛紧张到了极点,空气仿佛凝固,唯有烛火不安地跳动,将几人摇曳的影子投在墙壁上,如同鬼魅起舞。
苏九取出最长最细的几根金针,她的手因紧张而微微颤抖,但下针时却稳如磐石,这是多年医术修炼出的本能。
她先在裴昭雪胸前几处关乎性命的大穴落下金针,银光闪烁,牢牢护住其本源心脉,固守最后一丝生机。
然后,她屏住呼吸,极其小心地将两根特制的、细若毫发且中空的金针,精准地分别刺入裴昭雪右手腕的内关穴,以及白砚舟左手腕的对应位置,搭建起一座脆弱而危险的生命桥梁。
“白公子,准备好了吗?一旦开始,便再无回头路。” 苏九的声音紧绷如拉满的弓弦,每一个字都透着沉重的压力。
白砚舟深吸一口气,那空气中弥漫的苦涩药味和昭雪身上微弱的冷香,交织成他决意的背景。
他点了点头,闭上双眼,长睫在苍白的脸上投下淡淡的阴影,开始默默运转白家那秘而不传、鲜少动用的导引心法。
一股温和却异常坚韧的内息,自他丹田深处升起,如同涓涓细流,缓缓流向左手腕那枚连接着生死与希望的金针。
起初,并无异样,只有内息流转的微弱嗡鸣。但很快,白砚舟的眉头猛地死死蹙紧,仿佛承受着巨大的痛苦!
他感觉到一股灼热、狂躁、仿佛由无数细小毒火凝聚而成、带着尖刺般撕裂感的气流,顺着金针构筑的脆弱通道,凶猛地涌入他的经脉!
那正是杜承志精心提炼的毒蝇伞热毒!这股热毒一进入他体内,便如同决堤的熔岩,又似万千烧红的钢针,在他经络中疯狂冲撞肆虐!
白砚舟喉咙里发出一声压抑不住的闷哼,脸色瞬间由苍白转为骇人的赤红,额头上、脖颈处的青筋如同虬龙般暴起蜿蜒。
他全力运转心法,试图以自身为容器,引导和压制这股外来的剧毒,但他显然低估了这热毒的霸道与刁钻!
这毒素不仅灼热蚀骨,更带着强烈的致幻和扰乱心神的特性!
白砚舟只觉得眼前开始出现晃动模糊、色彩诡异的光影,耳畔似乎有无数细碎的尖笑声、哭泣声交织盘旋,体内气血翻涌逆流,五脏六腑都仿佛被放在烈火上炙烤,要沸腾、要炸裂开来!
“呃啊……”
他咬紧牙关,齿缝间已渗出鲜红的血丝,腥甜之气充斥口腔。
但他没有停止,反而更加拼命地催动内力,如同一个慷慨赴死的勇士,主动敞开经脉,将那狂躁毁灭性的热毒尽可能多地吸纳过来,只为榻上那人能减轻一丝一毫的痛苦。
榻上的裴昭雪,似乎因为这外力的介入,有了一丝微弱的反应。
她极其轻微地蹙了一下秀眉,那蝶翼般的长睫颤动了一下,原本完全停滞冰凉的指尖,几不可察地动弹了一丝。
她体内那冰与火两种极致力量的致命冲突,因为部分热毒的流失,似乎得到了一丝极其短暂而珍贵的缓和。
然而,白砚舟的状况却急转直下,如同坠入无间地狱!
他的脸色由赤红转为一种不正常的、近乎诡异的紫红,身体开始不受控制地剧烈颤抖,汗水瞬间涌出,浸透了他单薄的衣衫,紧贴在皮肤上。
猛地,他再也压制不住喉头那股汹涌澎湃的腥甜与灼痛——
“噗——!”
一大口颜色暗红、甚至冒着丝丝诡异热气、带着刺鼻腥味的鲜血,从他口中狂喷而出,如同绝望的泼墨,染红了他月白色的衣襟,也溅了几滴在裴昭雪苍白如雪的脸颊上,红白相映,触目惊心!
血滴沿着她光滑的肌肤滑落,留下蜿蜒的痕迹,仿佛泣血的泪。
“砚舟!”
“白公子!”
裴昭明和苏九的惊呼声同时响起,充满了惊恐与心痛!
苏九当机立断,手腕一抖,迅疾如电,瞬间拔掉了连接两人的那两根如同烙铁般滚烫的金针,切断了那条正在疯狂吞噬白砚舟生命的气血通道!
金针离体的瞬间,白砚舟如同被抽走了所有支撑的提线木偶,身体猛地一软,向前栽倒,被眼疾手快、目眦欲裂的裴昭明一把扶住。
他气息奄奄,眼神涣散空洞,口中仍在不断溢出带着灼人热气的毒血,显然已是油尽灯枯,命悬一线!
而床上的裴昭雪,在失去了白砚舟为她分担部分热毒后,脸色似乎又恢复了之前的死寂苍白,刚刚出现的那一丝微弱生机,如同风中残烛,眼看就要被周围无尽的死气彻底吞没。
房间内,只剩下浓重的血腥味和绝望的气息在弥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