郡主府内,裴昭雪的卧房之中。空气凝重得仿佛化为了粘稠的液体,每一次呼吸都带着沉甸甸的压力,压抑得让人心口发闷。
苏九刚刚为白砚舟施完一轮竭尽全力的金针,细密的汗珠布满了她光洁的额头。
他依旧深度昏迷,躺在软榻上,面色是一种毫无生气的灰败,如同被风雨摧残过的宣纸,唇色淡得几乎与脸色融为一体。
他的气息微弱到了极致,如同风中残烛,似乎下一刻就会悄然熄灭。
唯有紧贴在他心口处的那块百年温血玉,还在顽强地散发着温润而持续的光晕,仿佛是他与这个冰冷世间最后的一丝微弱连接,勉强维系着那一点随时可能消散的摇曳生机。
而几步之外,锦榻之上的裴昭雪,情况同样危殆,甚至更为令人揪心。
血玉的神奇效力在她身上似乎大打折扣,她的脸色苍白得近乎透明,隐隐透出一股不祥的、象征着生命流逝的青灰色,仿佛一朵正在急速凋零的玉兰花。
苏九疲惫地揉了揉刺痛的太阳穴,强忍着几乎要将其压垮的倦意和绝望,正准备再次拿起金针,为裴昭雪行那套耗费心神的续命针法,试图与死神再争夺片刻光阴。
就在这时,一声极其微弱、几乎难以听闻、如同幼兽哀鸣般的呻吟,从旁边的软榻上传来。
苏九猛地转头,心脏几乎要跳出胸腔!只见白砚舟那浓密如同蝶翼的长睫,正剧烈地、无助地颤动了几下,仿佛在对抗着沉重的梦魇,竟缓缓地、无比艰难地睁开了一条细缝。
眼中没有焦距,布满了骇人的血丝和涣散迷茫的光芒,但他似乎凭借着一股超越肉体极限的顽强意志,在用残存的所有力气,试图驱散眼前的黑暗,看清周围的环境。
“昭……雪……” 一个破碎不堪、气若游丝、仿佛来自遥远彼岸的音节,从他干裂得渗出血丝的唇间艰难地溢出,微弱得如同叹息。
即使在意识沉沦于无边黑暗的深渊,在身体承受着剧毒与内伤双重折磨的绝境之中,他唯一本能牵挂、拼尽全力想要呼唤的,依旧是那个女子的名字,是她的安危。
“白公子!你……你醒了?!”
苏九又惊又喜,声音带着难以抑制的哽咽和颤抖,她几乎是扑到软榻边,小心翼翼地握住他那只冰凉的手,“你感觉怎么样?别动,千万别动!你体内毒素未清,经脉受损,任何妄动都可能……”
后面的话,她不忍再说下去。
白砚舟的目光涣散而执拗,艰难地、一点点地移动着,仿佛每个微小的动作都需要耗费他巨大的能量,最终,那无神的目光终于落在了不远处床榻上裴昭雪那静止的、了无生气的纤细身影上。
他的瞳孔猛地收缩了一下,仿佛被无形的毒针狠狠刺中,一股剧痛从心脏蔓延开来,呼吸瞬间变得更加急促、困难,胸口剧烈地起伏着。
“她……如……何……”
他每一个字都说得极其艰难,断断续续,仿佛耗尽了胸腔里所有的空气,每一个音节都带着血丝的腥甜。
苏九的泪水瞬间如同决堤的江河,汹涌而出。
她紧紧握住白砚舟那只冰冷得吓人的手,仿佛想将自己的生命力传递过去,哽咽着,语无伦次地说道:“郡主……郡主她情况很不好……毒素……还在蔓延……我们……我们暂时稳住了,但……但解药……裴大人……裴大人他已经去抓那个下毒的宦官了,只有拿到解药……才能……才能救她……”
“解……药……”
白砚舟喃喃地重复着这两个字,涣散的眼神中闪过一丝如同流星般急迫而微弱的光芒。
他挣扎着,试图抬起那只被苏九握住的手,似乎想要指向什么,或者想要抓住什么,然而,手臂只是微微抬起了一寸,便如同被千斤重担压住,连一丝力气都使不出,这微小的挣扎反而引动了内腑的伤势,喉头一阵抑制不住的腥甜上涌,又是一小口暗红色的、带着灼热气息的毒血,从他嘴角溢出,染红了苏九的指尖和他身下的软枕。
“你别动!求你了!白公子!”
苏九哭着,几乎是哀求着按住他虚弱的身躯,“你现在自身难保,元气大伤,不能再激动了!相信我,裴大人他……他一定会抓到凶手,一定会拿到解药的!一定会的!”
她的话语带着哭腔,更像是在为自己打气,对抗那无边的绝望。
白砚舟看着她泪流满面的脸庞,眼中充满了无尽的担忧、深深的不甘,以及一种蚀骨的、面对命运无常的无力感。
他张了张嘴,唇瓣翕动,似乎还想问什么,想知道更多关于昭雪的情况,想知道裴昭明那边是否有消息,但沉重的、无边无际的黑暗再次如同潮水般汹涌袭来,迅速吞噬了他刚刚凝聚起的那一丝微弱的清明。
他的眼皮无力地、缓缓垂下,如同折翼的蝴蝶,刚刚睁开的眼眸再次闭合,头无力地偏向一侧,呼吸变得更加微弱,再次陷入了更深、更危险的深度昏迷之中,只有胸口那几乎难以察觉的微弱起伏,还在证明着他仍在与冷酷的死神进行着殊死的、无声的搏斗。
“白公子!白公子!”
苏九焦急地、一遍遍地呼唤着他的名字,心如刀绞,泪如雨下。
她看着并排躺着的、两个生命垂危、都在生死线上苦苦挣扎的人,巨大的压力、无助和悲伤如同冰冷的潮水,几乎要将她单薄的身躯彻底淹没、击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