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砚舟重伤濒死、又奇迹生还的消息,早已传回了太医世家白府。
起初,府中上下是一片震惊与担忧,尤其是白砚舟的父母,更是心急如焚。
白老大人(白砚舟的祖父,已致仕的前太医院院使)闻讯,亦是连连叹息,担忧这个自幼便因左手残疾而承受了过多关注与压力的孙儿。
然而,随着案件细节的逐渐披露,尤其是白砚舟在其中所扮演的关键角色——凭借超凡的嗅觉辨识复合毒药、不顾自身安危以身为药鼎试药、为救裴昭雪几乎付出生命的壮举——传开之后,白府内的气氛,开始发生了微妙而深刻的变化。
往日的惋惜与隐隐的轻视,逐渐被一种混杂着震惊、钦佩、乃至自豪的情绪所取代。
这一日,白砚舟的身体恢复得已能经受短途马车颠簸,在裴昭雪的陪同下,他终于回到了阔别数月的白府。
马车在白府门前停下,早已得到消息的白府中门大开,白砚舟的父母、几位叔伯,甚至白老大人,都亲自在门口等候。这阵仗,让白砚舟都有些意外。
“祖父,父亲,母亲,各位叔伯,怎敢劳烦您们亲自相迎。”
白砚舟在裴昭雪的搀扶下,连忙上前见礼,声音虽仍带着些许虚弱,但仪态从容。
白老大人须发皆白,精神却矍铄,他上前一步,仔细端详着孙儿苍白但眼神清亮的模样,重重拍了拍他的肩膀(避开了伤处),眼中情绪复杂,最终化作一声感慨的长叹:“好!好小子!不愧是我白家的儿郎!医者仁心,更兼勇毅!往日……是祖父眼界狭隘了!”
这话,无异于一种正式的、来自家族最高长辈的肯定。
往日里,因他左手残疾,认定他无法精准行针施灸,难以继承太医正统,故而虽未苛待,但那份核心的期望与资源,始终是倾斜向其他子侄的。
而如今,白砚舟用他独特的方式,证明了“医道”并非只有“金针度穴”一途,那份对药性的极致敏锐、那份为救人不惜自身的仁心与勇气,同样是医者不可或缺的宝贵品质,甚至在某些方面,做到了寻常医者难以企及之事。
白砚舟的父亲,现任太医院副判,此刻看着儿子,眼中也满是欣慰与后怕交织的复杂情感:“回来就好,回来就好……此次,你受苦了,也……长大了。”
几位叔伯也纷纷上前,言语间充满了关切与赞赏,与往日那种客气中带着疏离的态度截然不同。
裴昭雪在一旁看着,心中也为白砚舟感到高兴。
她深知,这份来自家族的重新审视和认可,对他而言,意义重大。
接下来的家宴,气氛融洽而温馨。
席间,众人难免问起案件细节,白砚舟避重就轻,只略谈了些验毒辨药的过程,对于自身涉险之处则一语带过。
但即便如此,也足以让在座的太医世家成员们听得啧啧称奇,对他那手“嗅渣辨方”的绝技更是赞叹不已。
白老大人更是当着众人的面,对白砚舟的父亲说道:“砚舟此次立下大功,于朝廷,于友人,皆彰显我白氏门风。往后,太医院中,乃至家中药堂事务,若有需精研药性、辨识奇毒之处,可多让砚舟参与。他的路子,或许能为我白家医术,另辟一番天地。”
这话,几乎是正式承认了白砚舟在家族和太医院体系内的独特地位与价值。
宴席散去后,白砚舟与裴昭雪在园中散步。
“感觉如何?”
裴昭雪看着他,轻声问道。白砚舟微微一笑,目光平静:“如释重负。并非在意他们认可与否,而是……终于可以不必再背负着‘残缺者’的标签,真正以白砚舟的方式,行医济世了。”
月光下,他的侧脸轮廓清晰,带着一种历经磨难后的从容与坚定。